漪澜宫,沈岚和灵儿并肩站在窗前。
“为何一定要离开?”沈岚转头看她,目光忧郁。
“岚姐姐,以前,我以为我自己放下了,后来才明白是自欺欺人。我要彻底放下,唯有永不再见他,我早该明白的。”灵儿看着窗外道,少时,轻叹一声,转头看着沈岚道:“这宫中我没有什么牵挂,唯一舍不得的,就是岚姐姐你。灵溪是万人宠爱的公主,无需担忧,而岚姐姐……”
“你若真担心我,便留下来。”沈岚突然抓住她的手,神情激动,灵儿不解地睁大双眸。
“你要结束的感情,只怕在皇上那里,才刚刚要开始。”沈岚的声音有些像风,“拿走你送我的每一幅画,来我这里,有意无意地提的都是你……”她的眼睛有些湿润。
灵儿一惊,转而轻笑起来,道:“那我更应该离开了。”
沈岚看她,“为何?”
“岚姐姐,你可记得,我说过,我真正爱的,是康奕哥哥,而他,早已不是康奕哥哥。”灵儿嘴角有笑,眼中却是无限哀伤。
傍晚,走在回灵犀宫的路上,轻轻甩去心中的矛盾,抬头看看天上的云霞,嘴角不由泛起一丝笑。
“灵儿……”身旁的轻唤让她停住脚步,转过身,却见康珏从桥那边走了出来,脸上有淡淡的笑。
灵儿迎了上去,笑道:“王爷,不会特意在这里等我的吧?”
康珏点头承认,灵儿本是开玩笑,见他承认,脸上却不由一红,、。
“听说皇上的寿辰过后你要离宫?”康珏问,灵儿点头,“准备去哪里呢?”
灵儿并不回答,走到桥栏边,看着下面的波光粼粼,反问:“王爷,你听到宫中的传言了吗?”
康珏脸上有些微的不自然,道:“那又如何?”
灵儿转身轻笑,发丝在微风中轻拂她白皙细嫩的脸庞,“流言不足为信,但也并非全不可信。”“灵儿曾经是安王的妾,王爷是知道的。灵儿虽然身份低微,却也是一个贪心的人呢,不希望自己深爱的人除了自己还爱着别人,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也是灵儿曾经的愿望。在得知真相之后,灵儿却再不抱这样的想法了。因为曾经的康奕哥哥已不可能再回来,而如今的灵儿,也无任何地资格去要求一个人只爱灵儿,跟灵儿白首不相离了。”
康珏没有想到她会对自己如此坦诚,不由一时愣住。
“王爷对灵儿的情义,灵儿永生都不会忘记,只是,灵儿想永远的忘记曾经的康奕哥哥,忘记那段让灵儿心痛的感情,以王爷与皇上的关系,如果灵儿留在王爷身边,只怕是永远都不能做到。所以,请王爷不要勉强灵儿了。”
康珏叹气,看着灵儿,道:“为何上苍不让我先遇到你……”说着,落寞地转身,缓缓离开。
看着康珏渐行渐远的背影,灵儿咬唇,低声道:“王爷,你一定能找到一个与你相配的人儿,与你白首不相离的。”轻甩一下脑袋,转身,继续向灵犀宫走去。
这时,桥旁的浓荫下却走出一个修长的人影,望着灵儿的背影若有所思。
男子二十五岁,在苍麟国是被视为正式成年之象征。而皇上二十五岁,则象征着皇上已有足够权力决定苍麟国的一切大小事宜,再不用太上皇或是太后的扶持。
因而,皇上二十五岁寿辰是应该隆重庆祝的。但是康奕却坚持一切从简,宴席上,只有太上皇,清怡公主母子,皇后,朝中重臣以及康珏等新近封为亲王的皇子们,灵溪作为最受宠爱的公主,也是唯一出席康奕寿宴的公主。
歌舞升平,管弦丝竹带来的和融气氛,随着灵溪公主贺礼的出现而渐渐变了味。
灵儿一身淡青色素雅长裙,黑发飞扬地抱琴步进殿来,面对满朝皇亲国戚,高官重臣,她没有一丝紧张。她目若寒星,面似玉荷,她的眼中只有一个人,心中只有一个念想:她是和她的康奕哥哥告别来了。
她优雅地向高阶上的太上皇,皇上,皇后及清怡行礼,轻盈地似一阵风。
康奕看着镇定地在殿门处落座的灵儿,心中微微泛疼。
景灏冷凝着灵儿,眼中喜怒难辨。
康珏则是低眉把玩手中玉盏。
素手轻扬,遥远轻灵的琴音随着夜风在偌大的殿中缓缓上绕,飘进每一个人的耳朵。众人只觉眼前似乎竖起了一座青山,山间的清泉正淙淙奔流,带着花香的微风中,彩蝶在飞舞,和煦的阳光,晴朗的天空,一切都美好的让人想深深地叹息。
灵儿星眸微闭,嘴角含笑,在殿外清辉的拂照下,浑身散发着如玉一般的温润光泽。
优美至极的琴声在继续,意境却不似刚才美好,仿佛一个孩子,提着一盏孤灯,站在暗夜中四处张望,不知家在何处,路在何处,单纯无助地让人心疼。
又似孩子终于看见了一个认识的人,想要那人带她走出这暗夜,安抚她不安孤单的心灵,却怎么努力也追不上那个人,惶急绝望……
随着琴声,殿中各人表情不一。太上皇闭目倾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清怡眼睛微微湿润地看着灵儿,似乎心中某种情感正被轻轻扯动着;康奕盯着始终不曾睁眼的灵儿,眼神复杂,脸色却稍显苍白;皇后满面微笑,看着灵儿的凤眼却隐隐透着一丝狠戾的神情;康珏皱着眉头,不曾抬头看一眼灵儿,手中,也不再把玩那玉盏;景灏靠在座椅上,抬头看着大殿上方的雕梁画栋;灵溪一脸伤感地看着灵儿,思及她即将离开,心中就难过的很。
琴声再变。锦裂,花谢,风冷,月沉,情伤,心死……一双纤手在琴弦上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跨度舞动中,每一次跳动流泻出来的都是珠玑一般美妙至极的音符,让人不由想永久留住它,不让它消散在这空气中。但每一个音符又是如此的肝肠寸断,五内俱伤,将天外来音的绝美和柔肠寸断的凄美纠缠着,让人在愉悦中深深地感伤。
殿外的夜风渐大,灵儿的长裙和长发在月光中飞扬起来,飘逸如天外飞仙。
一滴泪落在琴弦上,她终于抬起了清绝的小脸,睁开乌眸,直直地向康奕看去,对上他深沉痛惜的眼眸。
康奕脸色苍白,在看到她眼中似永无止境的伤痛和永不相见的决绝后,心,不可抑止地狠狠纠痛起来。
看到清怡脸上有泪,景灏回过脸,眼神复杂地凝视着灵儿。康珏也看向了灵儿,她眼中只有康奕一人,但是真正让他在乎的,却是她眼中那孤绝的伤痛,让他的胸口似要窒息一般的憋闷起来。
琴声渐渐平和起来,如这殿外的夜风一般,拂去了人心中的烦躁和一切欲念。
灵儿眼神清澈,看着康奕,嘴角泛起一抹如昙花一般的绝美微笑,淡逸的神情让康奕担心她下一刻就会突然消失不见。
缓缓收了音,整个大殿之上没有一丝声音,众人还沉醉在刚刚这旷古迄今的绝美琴声中,灵儿却抱琴起身,淡淡施了一礼,转身迎着月光夜风,衣袂飘飘而去,脸上的清泪在月光中晶莹如玉。
康奕直觉她这一走,便永不会回头,当下失控地突然站起想要追去。
康珏却在同一时间站起,朗声道:“皇上,请您将此女指给臣弟为妃。”
在座之人皆一愣。康奕也被他的话惊醒,认识到自己的失态,硬生生收住了脚步,却因为康珏的这一要求而心思恍惚起来。
“这可怎么办呢?三日前本宫也刚刚向灵溪讨了这个琴师,要她随本宫回去教授本宫琴艺一年,皇兄,你看这……”清怡不知何时已抹去脸上泪痕,淡笑着看向太上皇。
太上皇睁开眼睛,笑道:“远来是客,何况,你又是皇儿的长辈,且不说你已在他之前向灵溪讨了此女,即使是此刻提出,作为晚辈的,理也应该谦让长辈。”
“是不是啊?”太上皇犀利的眼光淡淡扫向康奕和康珏两人,康奕已然坐下,敛去眸中的沉痛,默然点头。康珏却不语,只看着清怡身边的景灏。景灏迎着他的目光,嘴角泛起一丝飘忽的笑。
“若真是有缘,也不在乎这一年的光景,皇儿,应该不会怪姑母横刀夺爱吧?”太上皇笑问康珏,眼角却扫着康奕。
康珏知道已无力回天,淡漠道:“是。”眼中却泛起一丝伤痛,他默默落座,为自己斟上酒。
宴会继续,只是,似乎谁的心里都不再有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