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龙国,静王府晨啓宫,风湟掩上刚刚写好的策论,闭上眼睛揉着太阳穴,“林辅。”
“属下在。”林辅在一旁答应。
风湟睁开眼睛,问:“灵儿怎么还不回来?不是说只去一个月吗?”
林辅道:“前几天王妃曾派人送信回来,说路上有些耽搁,可能要晚五六天回来的。”
“哦,我想起来了。”风湟站起身,伸展一下四肢,向门外走去。来到莜月宫前,风湟顿了一下,伸手推开门。
“殿下……”林辅似要阻止,“我就进去看看。”风湟道,说着,缓步进了院子,殿内陈设依旧,窗明几净。
风湟纤长的手指撩过琴弦,抚过书桌,最后坐在窗下的软榻上,看着那张挂着水幔的雕花大床,时间一久,仿佛看到灵儿正坐在床沿,浅笑着看着他。
他仰躺下来,双手枕在脑后,看着窗外那已谢了一半的桃枝,有些颓靡地横在眼前,视线向上,蔚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霞,干净透彻的,就像她的眼睛。
已经有一个月了,没有看到她,每天,他的心里都空落落的,随之而来的那种孤独感,甚至超越了当年他在甫沂宫所感受到的。
“此生,你的身边,就是我的家。”想起灵儿说这句话时眼中的真诚和深情,风湟的嘴角就忍不住泛起微笑,于他也一样啊,就如这莜月宫,灵儿在时,它就是他所有的心情和愉悦所在,灵儿不在时,它不过就是一个寂静的宫殿罢了。
“灵儿,你怎么还不回来?”他喃喃自语,两只乳燕从窗前掠过,欢快的鸣叫掩盖了忧伤的语调。
花园,一身淡青春衫的赵雪婧莲步轻移,绝色的芙蓉小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沿着花径缓缓而行,丫鬟嫦儿跟在她身后。
她俯身,纤嫩的指尖撷下一朵娇艳的月季,放在鼻尖轻嗅,颊边便出现了浅浅梨涡。
“小姐,你看。”身后的嫦儿突然扯扯她的衣袖,赵雪婧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垂柳尽头的莜月宫门洞开,而林辅正站在门边。
她目光微微一冷,随即浅笑着向那边走去。
“属下见过婧妃。”见赵雪婧突然来到,林辅不卑不亢道。
赵雪婧看了门内一眼,笑如春风,道:“林主管,可是灵妃回来了?”
林辅俯首道:“回婧妃,灵妃还未回来,只是仆人在打扫而已。”
身后嫦儿正欲说话,赵雪婧拦住,道:“哦,原来是这样,倒让雪婧空欢喜一场。”说着,轻皱着娥眉和嫦儿缓缓离开。
“小姐,林辅分明在说谎,要只是仆人在打扫,用他这个总管亲自在那看着吗?肯定是王爷在里面。”嫦儿在赵雪婧身后续续道。
赵雪婧突然转身,语气平静,甚至带着一点悠闲,道:“去打点水来。”
嫦儿一看,她手中那朵月季早已被她揉碎,殷红的颜色染在她雪白的手指上,如血一般。
龙国蕖城,灵儿站在客房的窗前,看着屋脊上那轮明月,还有两日便能到长天了,想起即将看到风湟,她的心竟然怀着一丝羞涩地激动起来。
她转身关上窗户,暗笑自己,都已经和风湟做了快一年的夫妻了,竟还有着新嫁娘一般的心绪。
想到新嫁娘,她蓦然想起,这次回府,除了风湟之外,她还要面对另一个人,另一个,和她有着同等名份的人。
赵雪婧,她应该是真心爱风湟的吧,从梅山那次看到她看风湟的样子,她便有这样的直觉。只是,她是将府赵家的人,是窿照的王妃赵雪姬的亲妹妹,是敌是友,如今还不是很清楚。如果她能因为爱而全心全意地站在风湟这边,和风湟倒也是一双天造地设的璧人。
灵儿在床沿坐下,微微叹了口气,虽然,想起要和另一个人一起拥有风湟,真的很痛,痛的,想远远的逃开。可是,她更清楚自己不能独霸这份爱,不说别的,就是自己的健康状况也不允许自己如此自私。
以往,她心绞痛发作时,疼痛过了,也就罢了,可是,这次在苍麟国发作时,疼痛感没有以前那般强烈,却吐了血。
她不确定自己的病情是不是越来越恶化了,如果哪一天,她晕过去之后,再也醒不过来,那风湟要怎么办?他能独自承受这失去的痛苦吗?届时如果还有另一个对他真心付出,知冷知热的女子陪在他身边,会不会好一点?
再者,她一直久久不孕,即使喝了大夫的补药也无济于事,以她如今的身体状况,将来也许更不可能为风湟诞下一胎半骨了,难道,就眼睁睁看着风湟因她而绝后吗?
她闭上眼睛,斜倚在床上,想起也许无法和风湟白头到老,眼泪就忍不住簌簌而下,少时,她睁开泪眼,桌上的烛火在她迷蒙的眼中幻化成了一团温暖的光晕,就如风湟的微笑一般。看着那团光晕,她嘴角勾起微笑,又缓缓闭上眼睛。
半夜,隐约的兵刃碰撞声和低低的吆喝声将她吵醒,灵儿坐起身,仔细一听,的确是有人在打斗的声音,她掀开被子,披上披风,打开门,却见赵彦派来护送她的护卫队的两个侍卫长正一左一右如门神一般守在她门口。
两人灵儿开门,忙伸臂阻止道:“王妃,外面危险,请您呆在屋里。”
灵儿透过栏杆往楼下一看,只见黑漆漆的院内人影幢幢,呼喝打斗之声不断,起码有五六十人混战成一团,而客栈内其他客房内居然没有一个客人探头来看。
“怎么回事啊?其他的人呢?”灵儿问。
其中一个侍卫长道:“这些人来历不明,突然出现在客栈,属下们怀疑其欲对王妃不利,正在下面与其厮杀。”
灵儿正欲说话,楼下突然传来一声女子受伤的痛呼,“怎么还有女子?”灵儿推开两人的阻拦,来到栏杆前,想看个究竟,无奈院中太过昏暗,除了飞来跃去的人影外,灵儿什么也看不清。
一道白影突然腾空跃起,一边向灵儿扑来一边大叫道:“王妃,奴婢是宁晖派来伺候您的,请令您的侍卫们停手……”语音未落,身后早有十几条黑影同时跃起,和那条白影打斗着重新落回院中。
灵儿听到是宁晖的人,忙喝道:“住手!”
楼下那五六十人闻言居然同时住手,院内一时安静,灵儿微微愣了一下,两条白影却突然跃起,来到楼上,灵儿身边的两个侍卫长忙拦在灵儿身前。
“谢王妃相救。”两个白影同时跪下道,透过窗口映射出来的烛光,灵儿看清了面前乃是两个长相分外灵秀而且一模一样的十五六岁的女孩子。
她屏退身前的两个侍卫长,扶起两人,一见两人衣袖上血迹斑斑,不由大惊,道:“你们受伤了?”
其中一个女孩子抿嘴一笑,道:“宁晖姐姐说,王妃是最善良的人,果然不假。”
灵儿转身对身后两个侍卫长道:“麻烦二位去找点金疮药和纱布来好吗?”
两个侍卫长看了那两个女孩子一眼,又看一眼院内,却见院内只剩下护卫队的十几个人,其他的人居然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心中奇怪不已,见危机已经解除,二人松了口气,便替灵儿找药去了。
房内,灵儿看着两个长相一样,发型一样,衣着一样的女孩子互相替对方上药包扎,那奇妙的景象,就像一个人对着镜子在给自己包扎一般。
灵儿嘴角泛起微笑,见她俩包扎完,问:“疼不疼?”
两人同时转过脸看她,又同时摇摇头,动作出奇的一致。
灵儿不由笑道:“我真怀疑是我眼花呢,你们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啊?”
左边那个女孩子乖巧地一笑,道:“启禀王妃,我们是两个人,不过,我们是双胞胎,所以长得一模一样,我叫妖妖,是姐姐,她叫瑶瑶,是妹妹。”右边的女孩子跟着她姐姐的回答不住点头,神情可爱。
灵儿打量她俩半天,眼中泛起难色,“王妃请不必困扰,十天之内,我和瑶瑶不会介意您把我们弄混,不过十天过后,您一定能分得清,我是妖妖,她是瑶瑶的。”妖妖道,瑶瑶在一旁乖巧地点点头。
灵儿不由笑了起来,道:“还真是善解人意呢。不过,我想说的是,我并不需要这么多人保护服侍,你们还是回去宁晖身边吧,替我谢谢她的好意。”
两个女孩子一愣,随即两双大眼同时泛起泪花,小嘴同时一撇,四只小手同时揉上眼睛,抽泣起来。
灵儿大急,走到她俩面前,手足无措道:“我说错什么了吗?不要哭啊。”
妖妖边哭边道:“王妃娘娘,宁晖姐姐说了,要是您把我们姐妹俩赶回去,她就把我们关起来。呜呜……”
“而且是分开关。呜呜……”瑶瑶在一旁补充道。
灵儿无奈地仰头,这个宁晖,真是固执的可以,“好,我不赶你们回去。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两个女孩子同时拿开揉着眼睛的小手,齐声问道。
“从今天起,你们不准叫我王妃娘娘,而要叫我灵儿姐姐。”灵儿道,“遵命,灵儿姐姐!”两个女孩子破涕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