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营出发的第二天,窿照突然收到一张纸条,他展开一看,眼角眉梢顿时写满笑意,一把握紧那张纸条,道:“天助我也。”
连日急行,七日后,豹营便已穿过广袤的得绿平原,再有五十里便能到达麦斯雪山。这一路跋山涉水,天寒地冻,双足被冻伤的士兵不在少数,加之连日疲乏,风湟下令原地休整一日,次日再出发。
酉时,天空又开始飘雪,营地里除了来往巡逻的卫兵踩在积雪上发出的咯吱咯吱声,一片宁静。士兵们太累了,需要好好的休息。
祁阳和林辅从风湟的将帐中议事出来,在营地巡视了一圈,回到祁阳的帐篷中烤火。
“祁老弟,此番我们急行七百里,没有遇到一兵一卒,你有没有觉得奇怪?”林辅思索着问,眉间布满了不安。
“是有一点,但是想想,这七百里都是广袤偏僻之处,天寒地冻的,没有遇到敌兵也算正常。”祁阳道。
林辅不语,半晌,祁阳突然问:“对了,林兄,有件事情我一直想问你来着,这几日一忙就忘了,龙崎龙峻你到底派他们做什么去了,怎么还未追上来?”
“他们不会追上来了。”林辅道,眼睛盯着跳动的火焰,道:“生死攸关,我不得不为殿下留一招。”
将帐,赵雪婧给四角的炭盆都加了碳,然后拎起炉上滋滋冒烟的水壶,倒了一杯热茶给风湟。
风湟抬头看向她,这一路来,她与男人一般骑着骏马跟在他后面飞奔,每每回头看到她在风雪中艰难跋涉的倔强小脸,风湟都会联想起那日在旷野中看到的一株雪梅,娇媚柔弱的外表下却挺着一身傲骨,美得夺目。
“我不冷,拿几个火盆到你帐中去吧。”他淡淡开口。
雪婧往水壶中添水的小手微微一僵,道:“谢殿下,属下也不冷。”他这一句关心的话,比十万个火盆还要温暖。
“不要这么倔强,你毕竟是女子。”风湟有些无奈道。
雪婧转头,微微一笑,道:“雪婧的心是暖的,所以不觉得冷。”
林辅从祁阳的帐中出来,吩咐巡逻的卫兵要加强警戒,自己又巡视一番,才回到自己的帐中。
半夜,空气中浮动着不寻常的气息,赵雪婧一觉惊醒,发现外面喊杀震天,一片杂乱,一边恨自己睡的太死一边匆忙着衣,飞一般窜到帐外,迎面摔过来一个人,她身形一闪避过,来人倒在她帐前,胸口插着一把刀,双眼圆睁地咽了气,看衣饰,却不是龙国的士兵。
赵雪婧抬头,营地里已经一片混乱,周围人影幢幢,不知是哪里突然冒出的大股军队,已将豹营团团围住,正与豹营的士兵们激烈厮杀。
“风湟……”赵雪婧心头一惊,急忙赶往风湟将帐,远远就看到将帐外二十几个人正在激战,其中,就有她心心念念想着的那抹颀长身影。
林辅和风湟并肩作战,祁阳已被派去带领豹营士兵向麦斯雪山方向突围。
这场偷袭来的突然,好像这大股人马早已埋伏在附近,只等着半夜一击而中,而且,对方似乎知道这个营就是豹营,一开战,对方军中就不断有人叫嚣“杀了风湟!灭了豹营!”
对方红了眼睛,豹营的将士们也是拼死反击,这场战斗打得异常惨烈,对方好像下定了决心要制风湟于死地,派出的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纵是风湟和林辅都武功高强,混战中也免不了顾此失彼。
赵雪婧愣愣看着眼前混乱的场面,直到风湟手臂上被砍了一剑,她才浑身一颤回过神来,拔过身旁尸体上的刀,她迅疾地加入了战圈,目光冰冷,出手狠戾,寸步不离地环绕在风湟身边,疯了一般地砍杀着周围的敌军,鲜血溅了满身满脸犹自不知。
来不及惊讶赵雪婧的武功高强,林辅与风湟由于赵雪婧的加入而迅速地压制住了对方的疯狂气焰,正好祁阳赶到,几人一边带领着豹营将士奋血浴战一边向麦斯雪山方向突围。
黎明时分,这支战斗力超强的队伍终于将几倍于己的敌军包围圈撕开了一条口子,迅疾地转移到白雪皑皑的麦斯雪山上,居高临下。
帐篷里,风湟受伤的左臂已经包扎好,祁阳和林辅掀开门帘进来,面色沉重,祁阳拱手道:“殿下,成功突出包围的士兵一共还有四万人左右。”风湟眸色微微一暗,一夜,将近两万条生命,便折在这片荒凉的雪原上。
“抢出的粮食还够维持多久?”风湟面无表情地问。
“大概,五六天。”林辅沉着脸。
风湟不语,祁阳接着道:“那些敌军还围在山下,他们折损的士兵比我们多,暂时应该不会发动进攻。”
风湟点头,心冷如冰。此番千里突袭,乃是绝密的军事行动,如非有人走漏消息,对方怎么可能料事如神地在这荒原之上设下埋伏圈?窿照啊窿照,你究竟当真是轻重不分还是太过恨我?
如今,豹营身陷重围,供给不足,离此最近的龙国军队也在七百多里之外,且不论来不来得及赶过来救援,即使来得及,那边还正与北戎的主力大军纠缠着,又怎么能分得出兵力和粮饷来救援他们?
也怪他风湟在北戎的名头太响了,如此关键时期,北戎竟还能抽调这么多的精兵强将来对付他一个豹营,可见有多恨他。
风湟第一次感到无力起来,他一个人死不足惜,可是,豹营这忠心跟随他的三万多人,他不能让他们全部客死他乡啊。他闭上眼睛,心如刀绞。
祁阳和林辅探视完营中受伤的士兵,一起站在一块雪岩上看着山下密密麻麻的帐篷,久久不语。
“林兄,你说,有没有可能在七日之内消灭他们?”祁阳突然道。
林辅沉默一阵,缓缓摇头,道:“即使在七日之内消灭了他们,军中无粮,在这冰天雪地之中也是寸步难行。”
“依目前的情况来看,龙国的其它军队,不可能过来救援我们。”祁阳道。
“我们等不起,他们同样也等不起,若是能解决粮饷问题,我们又何须等待别人的支援。”林辅皱着眉头,“如今,所有的希望只能寄托在龙崎龙峻身上。”
傍晚,赵雪婧如往常一样来为风湟送饭,小脸微白,身上的冬衣已被大片血渍染红,因是半夜突围,并未带得换洗衣服,只能继续穿在身上,碗筷轻响惊醒了沉思中的风湟,他抬眸,看向雪婧微抖的双手,站起身走了过来,“你冷吗?”他伸手握住她颤抖的小手。
赵雪婧身体微微一僵,突然站起身扑到风湟怀里大哭起来,风湟微微一怔,随即想到,她虽从军半年有余,但是在战场上杀敌却是第一次,昨夜见她疯了一般,一旦冷静下来,肯定心有余悸。
她在他怀里哭的昏天黑地,似乎要将这半年来积压的所有情绪都释放出来一般,风湟甚至能感觉到她泪的温度,肢体僵硬了一会,他伸手轻轻揽住她的肩,安慰道:“不要怕,已经过去了。”
夜,静王府莜月宫,灵儿一梦惊醒,呼吸急促,额上冷汗涔涔,她转头看向月光下微亮的窗户,心通通直跳。梦中,她看到大片大片的血渍如巨大的牡丹一样绽放在一望无际的雪原上,四周空无一人,却不断传来凄厉悲凉的哭声,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震得她脑壳发疼。
她努力平复着气息,从枕下摸出那个藏着她与风湟头发的荷包,紧紧攥在手中,“风,你没事,我知道,你没事的。”她喃喃自语,声音却带着一丝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