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来到这里,灵儿就从未睡得安稳,今夜,也一样。虽然浑身酸软无力,但是天还未亮,她便醒了。
炭盆中的火光还在忽明忽灭,昏暗中,她看不清风湟的脸,可是,他热热的气息就在她的颊边。
眼泪,自她的眼角静静滑落,原本平滑的肌肤上,竟多了十数道长短不一的疤痕,她完全可以想象,有林辅护卫在身边,他还伤成这样,雪婧甚至为他而死,那样的战争,是多么的惨烈。
可是,这样令她心惊胆颤的战争还未结束,不知哪一刻,不知哪一柄剑,只要稍稍刺深一点,就可能要了他的命,这样的认知让她简直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不止他,景灏、康珏和赵彦也是一样,虽然定下了游春之约,但若是有一个人失约,只怕其余几人都会痛苦万分。
她惴惴不安,慌乱无助,无计可施。天渐亮,她回过神来,忙忙地拭去眼角的泪珠,蹑手蹑脚的起床。
风湟静静地睁开眼睛,他知道,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心的,如今,他只希望,她能安安全全地回到长天,唯有战争结束,才能彻底放下她那颗高悬不安的心。
上午,准备了一个多时辰,护送灵儿回国的队伍总算整装待发,竞武及三百卫兵收到的是景灏的死令,即,只要他们之中还有一个人活着,就不能让灵儿伤到一分一毫。
出于对景灏的信任,风湟只派了护送灵儿来的龙崎龙峻随行,与妖妖瑶瑶一起,做灵儿的贴身侍卫。
临行,灵儿与瑶瑶共乘一骑(雪原上积雪深厚,马车无法行驶,只好由妖妖和瑶瑶轮番带灵儿骑马),转身面向风湟康珏等人。
“灵儿,一切小心。”康珏和景灏都这样嘱咐她,灵儿点点头,微笑道:“我先回去把府中收拾收拾,等着你们来做客。”
风湟看着她,无言,刚刚重逢两天,便又要分别,他心中有万般的不舍,可是,情势迫人。
灵儿深深的看了风湟一眼,又看看景灏和康珏,道:“你们,也要小心啊。”三人很默契地同时点头。
“瑶瑶,我们走吧。”灵儿回过了身子。
景灏的亲卫军自动分成两队,将灵儿及妖妖瑶瑶龙崎龙峻夹在中间,在竞武的带领下,渐行渐远。
风湟不由自主地上前几步,看着那已然模糊的身影,只道,再见不会太久。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一别,就是两年。再见之时,竟似隔了一世之久。
灵儿走后不久,康珏便与风湟及景灏作别,率军返回怒松江以西。
下午暮时,风湟、景灏还有林辅祁阳等人正在风湟的帐中研究眼下的军情。“报告殿下!”帐外响起士兵铿锵有力的声音,语气急促。
“进来。”风湟沉喝,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斥候队长进了门,跪在地上拱手禀道:“报告殿下,苍麟国军队返回途中,就在颍河下游十里处,遭到敌兵的埋伏,正在激战。”
景灏霍的站起身来,道:“来的这么快!”
风湟一边走向自己的铠甲一边道:“传令全营,速去相助!”
豹营整合完毕,正待出发,风湟突然道:“景灏,你率一万五千士兵在此守粮,我带剩余兵力前去相助。”
景灏微微一怔,随即明白风湟之意,虽极想前去营救康珏,但他深知此时一刻也不能耽搁,于是,他简短应承,与一半的豹营战士留在了营帐之中。
果然,风湟出发不久,对面宁勉的残兵就打了过来,景灏率兵全力出击,虽人数不如对方多,但豹营战士的战斗力他们是见识过的,心怯之下,两倍于对方的兵力,竟然被一万五千人牢牢的阻在颍河的冰面之上,不能前进一步。
半个时辰之后,双方还在纠缠,风湟却已带着另一半豹营的兵力及康珏的大半队伍返回,宁勉的残军又惶惶撤兵,退回到了颍河以北。
见苍麟国的士兵神情沮丧,风湟也面色不善,景灏趋前问道:“王兄,什么情况?”
风湟紧皱眉头,还未回答,景灏便看到了他身后士兵抬着的人,胸插利箭,脸色灰白,不省人事,正是康珏!
营帐内,风湟、景灏、林辅、祁阳以及康珏的一个副将秦期忧心忡忡地站在床边,看着气若游丝的康珏。
风湟紧皱着眉头,这是他最不愿看见的,可是,却偏偏发生了。眼下最要命的是,营中没有大夫。
“林辅,立刻去了解一下,豹营将士中间,可有谁曾经学过医术。”他掩住内心的焦急,平静地吩咐林辅。
“是。”林辅转身下去了,豹营不同于一般的兵营,组成豹营的霆门部下,每一个,都有自己的故事和不凡的经历,或许,其中有人曾有过从医的经历。
“堂兄武功不弱,怎么会这样?”景灏在一边沉闷地问,脸色分外凝重。
秦期握紧双拳,道:“殿下带着我们刚刚走到颍河下游十里处,突然周围的雪层中冒出大量敌军,上来便是箭矢如雨,将士们虽然尽力护卫,然而对方出现的太突然,还是未能保得殿下周全。”
“好在箭上不曾喂毒。”风湟眸色黯沉,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王兄,可曾看清对方是北戎的哪一支军队?”景灏问,语气中是压抑的怒火。
“又是荣亲王府的人。”风湟道。
“是荣亲王的次子宁励。”秦期补充道。
“宁励?不是尚邦三支守军之一么?看来,北戎这次是真的急眼了。”祁阳在一旁道。
“现在,我们最大的困难,就是缺乏武器装备。”风湟忧虑道,对方使用了箭支,而他们,连盾牌都没有。
帐中顿时一阵沉默,门帘一掀,林辅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士兵,“殿下,这两人曾当过大夫。”林辅道。
“属下游韦(唐敬)参见殿下。”两人以标准的军姿向风湟行礼。
“一切礼节全免,快来为颐亲王诊治。”风湟沉稳道。
两人上前,看了一眼床铺上脸色苍白的康珏,估量着箭矢插入的位置以及入肉的深度,眉头越来越紧。
“怎么样?”一旁的秦期忍耐不住心焦急急问道。
两人交换一下目光,转身对风湟道:“殿下,颐亲王这一箭太深,危及心脏,即使安全拔出,营中却无足够的药物用来止血补气,只怕……”
风湟抬头看向秦期,问:“贵军中可还有药石?”
秦期沉痛摇头,道:“殿下本说解了豹营之围之后便立刻返回,所以未曾带得多少伤药,昨日及今日两战下来,已经用的差不多了。”
“颐亲王的伤势可还能稳住一日?”风湟问游韦唐敬二人,二人互看一眼,道:“属下竭力而为。”
“祁阳,立刻派出蹑影组,不管用什么代价,一定要在一日之内拿到救治颐亲王所需的所有伤药。”蹑影组的成员是霆门中轻功最高强的三十人,离此最近的城池,就是颍河对岸百里之外的尚邦,除了他们,没有人能穿过大片敌军,在一日之内百里往返取回药物。
祁阳领命而去,眸中,却隐着淡淡的沉痛,蹑影组,这么多年来为霆门高效的完成了多次任务,仗着轻功高强,即使参战至今,也未折损过一人,可是此番,他却不敢奢望了,此时的尚邦,对于他们来说,犹胜过刀山火海。
然而,那三十人却没有一丝的犹豫就上路了,霆门中的人,最不缺的就是刚强血性和铮铮铁骨,既然康珏是为了他们豹营而来,任何一个豹营中人,都愿意为他出生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