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营,窿照的大帐,窿照一脸阴郁地坐在虎皮椅上,双拳紧握,目光狠戾,半晌,薄唇中吐出两个冷硬的字眼“废物!”
“殿下。”门帘外传来侍卫入夜的声音。
“进来。”他稍稍平复了下神情,放松身体仰躺在椅子上。
面无表情的侍卫进了营帐,颔首道:“殿下,刚刚得到消息,赵敬德派赵齐率领三万骑兵向颍河一带迂回,意在支援豹营。”
窿照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抿起嘴角冷冷的笑了起来,自语道:“你有两个筹码,我却只有你一个。”
明日就是新年,纷扬的大雪中,每个人的眼中多多少少都出现了一丝类似思念或是感慨的情愫。
风湟独自站在岸边,呼啸的寒风卷着大片的雪团,纠缠着他墨色的长发。
他眯着眼睛看向对岸,天空是一片铅沉,没有月亮的雪夜,并不十分黑暗,然而,这种纷杂宁静的朦胧却让人心绪不宁,仿佛随时会有一把利剑划开眼前这片绵延的雪幕,以措手不及的速度插入自己的心脏。
北戎的寒风,真的很冷。风湟小心翼翼地回味着昨夜灵儿留在他脸颊上的温暖,那暖暖的温馨丝丝浸润着他冷硬的心,让他觉得生有希望。
身后传来沉稳的咯吱声,风湟并没有回头。林辅站在他身侧不远处,和他一起眺望着对岸,然而,目光所及,却只是几米开外厚重的雪幕。
“你右肩的伤怎样了?”风湟问,最近,他发现林辅的右臂似乎有些动作不灵。
林辅微微一怔,随即颔首,道:“无碍了,谢殿下关心。”
风湟闻言,微微叹了口气,道:“你我之间这样对话,的确是奇怪。”这一路走来,不知不觉中方才知道,原来对方在自己心中的重要,早已胜过原先所想。
林辅眼中微湿,但仍沉稳道:“殿下,眼下,保持时刻清醒的头脑,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风湟不语,他如何不知?只是,他还做不到那样的冷心绝情,可以将一切萌动的情绪不着痕迹地压下。
“我有些心绪不宁,今晚,我们也许应该迁营。”他道。
林辅点头,道:“如果手中有弩箭,这样恶劣的天气,非常适合偷袭。”
“传令下去,沿着河岸向北迁营十里。”风湟道。
六万多人的军队在雪幕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向颍河的上游迁移了十里,重新安好营寨后,风湟来到安置康珏的营帐,确认了他的伤势暂时还能控制。
“殿下。”林辅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什么事?”风湟淡淡开口。
“自迁营至今,似乎一直没有看到五王子殿下。”林辅道。
风湟霍然转身,眼中闪过几种猜测,最后转化为一丝恐慌,景灏一向任性妄为,康珏的这次中伏负伤,让他十分气恼,他该不会……
他举步向帘外走去,林辅连忙跟上.
“殿下,您不能去。”风湟换完夜行衣,走出营帐的时候,却被林辅挡住。
“我必须去找他。”风湟道,语气不容商量。
“殿下,让属下代您去。”林辅就是不让路。
“不行,让开。”风湟微微皱眉。
“殿下,您是一营之将,此时更是肩负着统领苍麟国颐亲王那边三万军队的重任,不宜以身犯险。属下曾亲口向王妃承诺过,只要属下活着,就要代她好好保护殿下,属下不想违背自己的誓言,还请殿下成全。”说着,林辅突然单膝跪下,向风湟请命。
风湟一时愣住,两人正僵持着,“王兄!”耳边突然传来景灏的声音,两人一惊,同时循声望去,却见景灏一边脱着身上北戎士兵的衣服一边大步向风湟走来,林辅站起身,退至风湟的身侧。
“王兄,对岸聚集了十万军队,准备今夜子时突袭我们,你是不是已经得到消息了?”景灏道。
风湟眉头一皱,眼中现出责备,“你孤身一人跑到对岸去了?”
见风湟担心,景灏微微一笑,道:“是啊,要不是长得太帅被发现了,我还准备将宁励那小子抓回来给康珏磕头的呢。”
“简直胡闹。”风湟转身向自己的营帐走去。
景灏摸摸鼻子,跟了上去,道:“王兄,既然你没有得到消息,怎么会突然迁营呢?害我差点找不到。”
风湟一边换衣服一边道:“我只是心绪不宁。林辅,马上传令全营做好战斗准备。”
亥时,全营准备完毕。“报告将军,苍麟国左骑营已经集合完毕!”临出发,秦期突然向风湟报告道。
风湟微微一怔,随即淡淡道:“今夜,你率左骑营留在营内,保护颐亲王。”
秦期刚毅的脸微微一挫,低声叫道:“将军!”
“今夜打的是混乱,人多了反而失去了优势。这一箭之仇,总有你替你们将军报的时候。”风湟沉声说完,带着豹营的三万人,迅疾地隐入了苍茫的雪幕之中。
颍河宽阔的冰面上一片雪白,三万人的豹营无声无息地来到颍河正中间,然后依令一个紧挨着一个侧身卧下,一方面减少与冰面接触的面积,一方面又方便互相取暖,屏息宁声中,飞舞的雪花很快将他们整齐的阵型掩盖,融入了一望无际的雪白之中。
子时,偷袭的北戎军队如约而至,上千的弩兵打头阵,来到颍河正中,距埋伏的豹营只十几米之遥,向着对面的岸上就是一阵狂射,一时嗖嗖之声不断,箭矢如雨。
景灏背后升起一丝战栗,若不是风湟的心绪不宁,即使他带回了敌军即将偷袭的消息,迁营和埋伏也只来得及做一样,但不管是少做了哪一样,后果都不堪设想。战争,已让风湟变得比常人更加敏锐,他是一个天生的将才。
上万枝的箭矢射过之后,步兵开始向对岸疾奔,此时,“进攻!”随着一声怒喝的响起,三万人从冰面上弹跳而起,在风湟的带领下以箭的速度向着近在咫尺却不善近战的弩兵杀了过去,待到前面的北戎步兵惶惑不安地回头之时,地上已抛满了弩兵的头颅。
看着这支犹如鬼魅般突然出现在身边的军队,北戎的士兵们愣住了。好,风湟要的就是这一刹那的呆愣,在这短暂的一两秒,豹营的将士们闪电般地将手中的刀锋架上任何一个攻击距离内的敌军的脖颈,喷洒的鲜血顿时漫天飞溅,大片凄厉的惨叫声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震醒了那些神游天外的北戎将士。
“保卫国都,杀了亓官风湟!”对面的军中有人高喊,凄厉的声音虽然被寒风扭曲,然而,亓官风湟这四个字显然已给这些北戎的士兵们造成了条件反射般的震动,刹那间,所有凶残狠戾的细胞都觉醒了,两倍于豹营的兵力重重压了过来。
“哈哈哈,有这么多人陪葬,我亓官风湟又有何惧!”底气十足的爽朗笑声穿透了呼啸的寒风,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北戎士兵的耳中,铿锵的语气震慑了他们原本就有些绝望的心,国都沦陷在即,他们拼命阻拦的,只是敌国的一个小小的豹营,但这已经几乎倾尽了他们的全力,他们不由的想,若是别处的敌军也围拢过来,他们又拿什么来抵抗?
迷茫的夜色中,血腥的厮杀在继续,脚下粘腻的鲜血让人产生错觉,似乎,颍河的坚冰正在一点一滴的融化。冷兵器没入血肉的声音伴随着痛苦的哀号声,与狂吼的寒风组成了天地间最为悲戚恐怖的乐章,不绝于耳。
同伴大量倒下的尸体和刺目的鲜血将北戎士兵身上的野蛮因子完全的激发出来,看着他们呈现越来越疯狂之势,风湟沉喝一声:“撤!”三万左右的士兵没有一个恋战,迅疾地摆脱身边的纠缠,护着风湟等人隐入雪幕之中。
虽然在人数上占尽优势,然而眼下这种混沌的情况,宁励倒也不敢贸然地让手下的士兵去追击,于是,原本想要偷袭的队伍,在中了豹营的埋伏,损失了上万人之后,黯然地返回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