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康奕烦躁地走来走去,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阴沉。张良弓着腰侍立一侧,大气不敢出。
宠妃娘娘自尽,全太医院的二十几位御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救回她一条命,得到她脱离生命危险的禀报之后,康奕就由一开始的焦急恐慌转为如今的深沉暴怒了。
想来也是啊,皇上何曾为一个女子花费过如此之多的时间和精力,然而,吾心宫那个看似柔弱却心如铁石的女子并不领情,如今,更是强硬地向皇上表明了最终态度,她宁愿死,也不愿继续留在他身边。
宠妃自尽的消息,并没有一丝一毫传到吾心宫之外去,肩上扛着九族亲人的性命,为宠妃诊治过的御医根本不敢对外泄露半个字,所以,连日来,后宫中还是一片风平浪静,毫无一丝流言蜚语。
尽管如此,皇上的怒气却无一丝一毫的减退,是的,他为她费尽了心机,如今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结果,他只觉得尊严无处可放,而耐心,也正在一点一滴的消失。
既然她这样伤他的心,那么,他也没那么多可顾忌的了,只要能如愿的得到她,哪怕用强的,他也会的,他已经等的太久了。
或许,让她为自己怀上孩子,她会回心转意也不一定。会吗?她的情绪变化太快,此刻,他已不敢为她下任何定论。
昏迷了三天三夜,灵儿睁开眼,看到妖妖和瑶瑶那哀戚而又愤怒的表情后,眼神有片刻的痴愣,少时,转化为无边的痛苦和绝望。为什么?她萧灵儿到底是做错了什么,竟然连死都不能!
漪澜宫,沈岚坐在窗下,脸上泪痕未干。
这几夜,她总是夜不能寐,每次想到灵儿那痛不欲生的样子,她的心便也跟着滴血,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灵儿心上的一道伤疤,而且,以这种永不可挽回的方式,狠狠的划在她的心口。
自从康奕回来,便把她身边监视她的两个宫女调开了,然而,却并不是真正的信任了她,因为,他把她软禁了,禁止任何人探视她,也禁止她出漪澜宫一步。
念至此,她的泪又涌了出来,如此一来,她所做的一切,便真的成为无法弥补的罪孽了,即使自己以死谢罪,于灵儿,却也于事无补啊。
手心,紧捏着从灵儿身上盗来的荷包,她在念起风湟之时,曾握着一颗心般握着这个荷包,她想,这个荷包,于她和风湟,必定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所以,她将它偷了出来,可是,如果没有办法将它传出去,此举,也只是给灵儿徒添伤痛啊。
该怎么办?她痛苦的闭上眼睛,此番,她的对手是康奕,她实在是没有多大的把握和希望,但是,在将这条命还给灵儿之前,她一定要竭尽所能帮助灵儿回到风湟身边,她已受了太多的苦,如果结局不能幸福,天理何在?
康珏赵彦还是未能邀得风湟共游苍麟,送两人离开长天后,风湟又开始如往常一般上朝下朝,为祺王处理各种政务,闲时与景灏一起去鹤台小酌,日子,就这样无喜无怒地流淌着。
窿照最近突然活跃了起来,听说,他纳了一名酷似蓉烟的歌女做妾,只待她身怀有喜,便正式册封她为王妃。
事情,在朝中传的沸沸扬扬,然而,窿照沉寂的太久了,祺王似乎也想让他有所改变,所以,虽然弹劾的折子多如雪片,祺王却毫无斥责的意思。
林辅和祁阳警觉了起来,妖妖和瑶瑶还是没有消息,灵儿王妃的死因一天没有查清楚,风湟就不会有心思继续跟窿照斗下去。豫王府百日宴惊变给了两人喘息的时机,如今,那边又呈死灰复燃之象,两人再不能袖手旁观了。
这日傍晚,风湟写完最后一道折子,站起身来到窗边,看着繁华妖娆的庭院,目光触及不远处的莜月宫,脸色为之一郁。
他失去灵儿,已经七个月了。这七个月中,他浑浑噩噩地过着日子,常常一梦醒来,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可是,这样的生活却还要继续下去,直到他真正死去的那一天。
现在想起来,真是可怕啊,每天,心里都比这空无一人的晟啓宫更为冷寂,失去了那曾经紧贴脸颊的温暖,连这夏日,都不时会觉得寒冷异常。是的,他恨那个人,那个残忍地将灵儿从他身边夺走的人,这种恨,甚至超过了昔日他对王后的恨。他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有一天找到了那个人,他会以比他更残忍十倍的方式来为灵儿报仇,也告慰自己这一生永无止境的孤寂。
低叹一声,再抬眸,心口却一窒。一抹纤柔淡雅的身影,缓缓地在庭院花圃中移动着,挽起的袖子中,露出两截雪白皓腕,轻柔而熟练地在绿叶红花中忙碌着。
这似曾相识的影像让他心口狂跳,与灵儿相依相伴的两年,在繁花盛开的季节,他不止一次地看见过这温馨美丽的一幕。
敛眸,他唇边泛起苦笑,他是中毒太深了吧,天还未黑,他也不在莜月宫中,可是,眼前却还是会出现幻影。
转身向宫门走去,到时辰了,他该去莜月宫为灵儿唱《凤求凰》了。
打开宫门的一刹,他却僵住了,只因,庭院中那抹熟悉的身影还在。
虽然明知不可能,可是双腿仍是不听使唤地带着他一步一步向那女子走去。
差不多的身高,略显纤瘦的身子,白皙小手拿着剪子,动作轻柔地修剪着突兀的花枝,连抬手擦汗的动作,都像极了灵儿。
他静静地站在毫无察觉的女子身后,眼中,泛起了泪。如果,面前这个女子真的就是灵儿,即使让他明天就死去,有今日的相见相伴,他也无怨无悔了。
女子小心翼翼地劳作着,直到半个时辰后,才直起有些酸痛的腰肢,轻拭着额上的细汗回转过身子。
看到身后表情有些僵硬的俊美男人,女子有片刻的失神,然后,“奴婢见过王爷。”她轻柔拜倒,神色间,却并没有太多的惊慌。
这云淡风轻的神情,也像极了灵儿,可是,她终究不是灵儿。
风湟回了神,敛去眸中的思念和失望,淡淡道:“起来吧。”言毕,转身向莜月宫而去。
英挺的身影刚刚消失在莜月宫的门后,庭院西侧,林辅从一棵粗壮的榕树下走了出来。
天色渐暗,可是他却仿佛看到了黎明时的曙光。并不是毫无希望,不是吗?他在那里站了半个时辰之久。
接下来的几日,风湟经过庭院时,却再不停留,林辅刚刚有些希望的心又渐渐的沉寂下去,难道,这世间,真的再没有一个女子能打动风湟的心?
第五天,风湟在晟啓宫处理王上交给他的政务,林辅亲自为他送茶,离开之际,他突然问:“院中那女子是什么人?”
林辅回身,见风湟并未抬头,笔下也仍在写着,仿佛不曾开口一般。
原来,他是察觉了。
林辅俯首,道:“是霆门在寻访妖妖和瑶瑶途中救下的一个女子,因其无家可归,又略知园艺,故而带回了府中做事。”
“嗯。”风湟鼻子里应一声,继续奋笔疾书,少时,他放下笔,合上案上的卷宗,抬头,道:“明日起,奉茶之事,就交由她来做吧,你不必亲自操劳了。”
林辅一愣,随即拱手应道:“是。”按着心中几乎压抑不住的惊喜,他不动声色地退出门去。
风湟轻轻叹了口气,他和祁阳心中怎么想,他岂能不知?如果这样能让他们心中宽慰一些的话,他又何苦继续煎熬着他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