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国,静王府莜月宫。
夜正深,美丽的宫苑在月光的笼罩下一片静谧,如水的纱帐在拂进窗口的微风中轻轻的晃动,一切,都温和完美的犹如一个梦。
“不!”一声惊喘,床上的人突然坐起,撩开纱帐,额上的冷汗在月光中闪闪发光。
风湟胸膛急剧地起伏着,犹自沉浸在刚才的梦魇中,梦中,他看见灵儿满身鲜血,泪流满面,一脸哀戚绝望地看着他,他想跑过去抱住她,可是双腿却似生根一般钉在地上,怎么也移动不了,他眼睁睁地看着灵儿在他面前缓缓倒下,闭上眼睛,再也不动了。
他掀开身上的薄衾,赤着脚来到门外,看着月影下那块长相守的木牌,这才缓缓地平复了气息。
“灵儿,我在这儿,我在这。”他跪在坚硬的石板上,额头抵上木牌,双手扶着木牌的两侧,低喃道。
闭上眼睛,他幻想怀中就是灵儿那纤瘦的身子,他这样抱着她的时候,喜欢将下巴搁在她的颈窝,她秀发上清淡的馨香就会毫无保留地钻进他的鼻子,好闻极了。
滚烫的泪水滑到下巴时,已变得一片冰凉。
清晨,林辅如往常一样在通往府门口的道旁等着风湟,今日,景灏大婚,已成漠月国驸马的琉旸还有苍麟国的赵彦灵溪以及康珏都来了。
林辅低头,心中愁虑不断。自从灵儿死了之后,风湟虽然平日里看起来和以前并没有太大的不同,然而他知道,他很久都没有真正的笑过了。
窿照自儿子百日宴那次惊变后,在朝中已不成气候,王后一族的势力也渐呈衰落之势,王上似乎有意栽培风湟,可是,风湟毫无再娶之意,似乎让王上很是气恼。
虽然深知风湟和灵儿之间情深意笃,可是,毕竟逝者已矣,林辅不想看着风湟为了灵儿就此孤寂一生,最近,他和祁阳令霆门在四处明察暗访妖妖和瑶瑶的同时,也暗暗地在为风湟物色着合适的女子。
“林主管!”林辅正在沉思,小径上突然匆匆忙忙跑来一个侍女,林辅一看,正是平时早上伺候风湟洗漱的。
“怎么了?”林辅皱眉。
“王爷,王爷他昏倒了。”侍女急得小脸通红,话音未落,林辅已大步流星地向莜月宫而去。
时至中午,城东的贤王府一片喜庆,一身喜服的景灏已被封为贤王,行完了大婚之礼,正和琉旸赵彦康珏以及灵溪等亲朋好友把酒闲叙,府中其他的朝中大臣和皇亲贵戚他却丢在身后不管了。
康珏手持酒盏,来到窗前,道:“咦,已经午时了,风湟缘何迟迟未到?”
景灏已稍有醉意,将桌一拍,道:“哼,今日不罚他酒,我就不入洞房。来人,去,看看,静王来了没有?”
尉迟燃在旁笑道:“这可不行哟,你这样做,岂不让新娘子恨上了静王?”
灵溪在一旁淡淡道:“急什么?咱们这么多人在这,难道还不能把他扛进洞房吗?”
景灏醉意熏熏地一瞪眼,对赵彦道:“赵彦,还不管管,这可是我的地盘,虽然她是我堂妹,惹恼了我,我可是,照样不给面子。”
琉旸摇头笑道:“父王怎的赐你一个贤王的封号,看看,这哪有半点贤王的样子?”
景灏头痛地支住额头,道:“你们这帮家伙都存心气我是不是,一个挖苦我,一个威胁我,还有的,干脆不来。哼,他不来,难道我还不会去吗?”说着,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就往外走,迎面却碰上林辅。
“林辅,四王兄呢?”景灏一下倚在门框上,身后赵彦好笑地扶住他。
林辅行了一礼,道:“五殿下,四殿下他身体欠安,不能亲自来向您道喜了,着属下代他来恭祝您大婚之喜。”
几人均是微微一怔,若不是病的连床都起不来,风湟不可能连景灏的婚宴都不来参加。
“前几日见他,不是还好好的吗?御医派去了吗?情况怎样?”景灏好似一下子酒醒了大半。
“回五殿下,御医已经来诊断过了,说是体弱积寒,调理几日就没事了。”其实,风湟乃是心情郁结,加之长期的食欲不振,才致病来如山倒,可是在此般情况下,他又怎能如实相告。
“我去看看他。”景灏道。
“哎,今日这贤王府中要是少了新郎,成何体统?我和赵彦夫妇代你去看他就是了。”康珏阻道。
赵彦夫妇连忙附和,景灏只得作罢。
莜月宫,康珏、赵彦和灵溪看着床帐内那虚弱苍白,犹自昏迷不醒的俊美男人,心中唏嘘不已,短短数月,原本神采照人,丰神俊逸的男子竟成了这副模样。
灵溪再不怀疑他对灵儿的深情了,可是灵儿却……
念至此,眼泪又决堤而出,她别过身子,跑到窗口嘤嘤而泣。
“林主管,静王的状态,好像很不好啊。”康珏皱眉道。
林辅目光沉郁,他有多不好,他岂会不知,可是,眼下,他无计可施啊。
赵彦道:“看他的样子,倒像是心情郁结而致病啊。”
林辅心中一怔,不语。
躺在床上的人却有了动静,剑眉微皱几下,额上又沁出薄汗,“灵儿……”平放在身侧的手突然攥紧薄衾。
“思念成疾,原是这样。”康珏叹息转身,半晌,道:“静王爷也许还是出去散散心的好,整天呆在这回忆之地,只会越被心中的思念折磨。”
林辅沉声道:“不是没有劝过他,无奈听不进去啊。颐亲王,赵侯爷,若是二位能力邀我家王爷出去走走,散散心,属下感激不尽。”
康珏和赵彦互望一眼,康珏道:“原本在战场上就定下过一起游春之约,只因灵儿……我们就在长天多住一阵,待他身子好一些,邀他到我的淮南走走吧。”
林辅拱手道:“多谢颐亲王。”
苍麟国,吾心宫。
灵儿脸色苍白,睫毛微微颤动,她醒了,可是,她却不愿睁开眼睛,如果这只是一场梦,该多好。她和风湟的孩子,还好好地在她的腹中,该多好。沈岚,还是以前那个温和善良的岚姐姐,该多好。可是,命运向来都不眷顾她,所有她的幸运和美好,似乎从来都只限于自己的想象,每次睁开眼睛,眼前,总是满目疮痍。
“灵儿,我知道你醒了。”耳边响起康奕叹息一般的声音,然后,一只温热的手掌抚上了她的脸颊。
“我日夜兼程,可是,还是来不及。灵儿,是我不好。”他握住她的手。
灵儿恍若未闻,此时的她,已经生无可恋,妖妖和瑶瑶已经走了,孩子没有了,沈岚也不再是她的岚姐姐了,她,也可以无牵无挂地走了吧。
可是,她好想再见风湟一面,哪怕就一眼,她也足够,这样走了,就永远都见不到他了。
眼角突然沁出了泪,他都不要她了,可是,她还是这样想着他,恋着他,还有什么意义呢?此生,他们再不可能在一起了,因为,她的生命,即将终结,终于可以解脱了,心中压了那么多条人命,欠了那么多的情,如今,终于可以解脱了。
“灵儿,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再也不离开你。”他轻拭她眼角的泪珠,柔声道。
灵儿侧过身子,背对他,将小脸埋进锦被之中。
康奕一愣,半晌,缓缓起身,来到屏风外,嘱咐两个宫女几句,又回头看看床上那纤细的身影,才向外走去。
灵儿将手伸进怀中,那里,还有风湟的气息。小手摸索几下,她睁开了眼睛。
蓦然坐起身子,她满身满床的乱找,宫女听见动静,跑了进来,见灵儿满床乱翻乱找,急道:“娘娘,您找什么?奴婢来帮您找。”
“我的荷包呢?我的荷包呢?”她赤着脚下了床,到处乱翻。
“荷包?”两个宫女不明所以,但见她那惶急的样子,只能和她一起到处乱翻。
三个人在偌大的宫殿里到处乱翻,灵儿边找边哭,真的一丝希望都不能给她吗?找到梳妆台前,看到匣子里的玉簪,她突然停了下来。
抬头,镜中的人苍白似鬼,长发散乱地披散在胸前身后,眼窝红肿深陷,丑陋不堪。她纤瘦的手指抚上自己的脸颊,这样的自己,即使,有机会去见风湟,她却也无颜去见了。
她不要这样活着,她再也不要这样痛苦地活着了。拿起匣中的玉簪,她没有一丝犹豫,果断地向自己的脖颈扎去。
人体倒地的轻微声响让不远处正在努力翻找的宫女回过身来,见灵儿倒在地上,还以为她身体虚弱,又晕倒了,趋近一看,见一支玉簪深深地扎在她纤细的脖颈上,地上,殷红的血迹已蜿蜒开来,两人吓得面如土色,瘫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