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国侯府,赵彦一踏进门,便见灵溪皱着眉头在窗前徘徊,他鲜少看到灵溪这个样子,一时惊奇,道:“咦?今天是怎么了?好好地入宫去探病,怎的探出愁来了?”
灵溪抬头见是他,旋身过去将门关上,拉着赵彦在桌边坐下,道:“彦,今天我没能进宫,皇上新颁了敕令,说已嫁的公主不得随意入宫去探望嫔妃。”
赵彦眉头微微一皱,道:“历朝历代也没有这样的规矩啊,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灵溪皱着眉头道:“后宫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前天去探望岚妃我就不该那么轻易的离开。”
“怎么了?在宫中遇到什么事了么?”赵彦关切地问。
灵溪抬头看着他,欲言又止,半晌,终是从怀中摸出了一个荷包,道:“前天我去漪澜宫探病,宫门前全是守卫,不让我进去,后来皇上来了,陪我一起进去看望岚妃,却不肯让我与岚妃独处。我看他和岚妃的样子都有些怪异,又不知究竟怪在哪里。我离开之前,岚妃乘隙把这个荷包塞进了我怀里,却一语不发,似乎很怕皇上看见。我不知何意,回来拆开一看,里面只是一团黑发,并无只言片语。今天我想入宫去找她问个究竟,却被皇上新颁的敕令挡在了宫外。”
赵彦看过了那个荷包,又拿起那团红线绑着的黑发仔细观看,不语。
“彦,你说,岚妃给我这个东西,究竟想跟我说什么啊?”灵溪一向没有多少耐性,心中塞着一个疑问而不能解开,让她十分焦躁。
“当然是她在皇上面前不能跟你说的话。”赵彦将那团黑发翻来覆去地看,静静道。
灵溪一噎,翻了个白眼道:“你不是白说嘛,我自然也知道是她不能当着皇上跟我说的话,否则,她何必拿这个来跟我打哑谜呢?可如今我见不到她,又解不开这个疑团,真是,生生地要把人憋闷死。”
“你不要太着急,你有没有发现,这不是一个人的头发。”赵彦道。
“不是一个人的头发?你怎么知道?”灵溪拿过他手中的发团,边看边疑惑道。
“你仔细看,这团头发虽然纠缠在一起,但却有着明显的粗细分别,绝对不是出自同一个人头上。”赵彦又拿起那个荷包细观。
“咦?真的是,真的有粗细之别,我怎么一早就没发现呢?”灵溪惊喜道。
“而且,这个荷包,定然也是这藏发之人亲手绣的,你看,这封口处的针脚和丝线,与荷包图案上的针脚丝线一模一样,若是买来的荷包,将这发丝塞进去后再将口缝上,丝线或许能找到一样的,但这针脚不会如此的一致。”赵彦又将荷包递给她。
灵溪拿过一看,惊道:“真的,彦,你好厉害,我看了两天了都没有发现,你一眼就看出来了。”
赵彦喝了口茶,问道:“岚妃擅绣吗?”
灵溪抬起脸,仔细思索了一番,摇头道:“好像不擅绣,她是歌姬出身,擅歌舞。”
赵彦放下茶杯,沉思一阵,问:“那你们共同认识的人中间,可有人擅长女红,能绣出这样精致的荷包?”
灵溪浑身一震,在赵彦惊异的目光中突然起身,跑到衣柜旁一阵翻找,找出一条绣着鸳鸯的湖蓝色锦帕,又急急回到桌边,拿着那荷包和锦帕仔细比对起来。
半晌,她抬头,眸中含泪,道:“针脚一样。”
赵彦拿过来一看,果真是出于同一人之手,不由问道:“这条锦帕你从何得来?”
灵溪抹着眼泪,道:“去年我们去龙国为姑姑祝寿时,灵儿得知你我的婚约,亲手绣给我的。”
赵彦一怔,随即皱眉道:“如此说来,这个荷包,应该是灵儿的遗物。”
灵溪点头,道:“现在看来,应该是。”
赵彦端起茶杯,轻轻摩挲着,道:“看这荷包成色还新,如果真是灵儿之物,那这团头发,就应该是灵儿和他夫君静王的。女子之间,应该没有将彼此头发缠起放在荷包内随身携带的风俗吧?”
灵溪吸了吸鼻子,道:“没听说,男女之间,倒好似有这样做的。”
“如果是这样,那这个藏着头发的荷包,就应该是灵儿与其夫君恩爱的信物,断不会将它送给别人,应是随身携带才是。灵儿丧生在北戎的麦斯雪山,那这个荷包,又是如何到的岚妃手上?”赵彦似自问,又似在问灵溪。
灵溪抬起泪光莹然的双眼,接触到赵彦同样迷茫的目光后,两人一时沉默。
良久,两人同时抬头,同时开口:“除非……”
灵溪道:“你先说。”
赵彦也不推辞,道:“除非,麦斯雪山上死的,不是真正的灵儿,而是那个与灵儿有八九分相像的霜妃,这样就可以解释,对方为何要将那尸体斩成一块一块,为的,就是以假乱真,瞒天过海。而真正的灵儿,此刻,就在我苍麟的宫中,岚妃见到了她,拿到了这个荷包。她想告诉你的就是,灵儿没死,被皇上给囚禁在我苍麟的后宫了。”
“对对,一定是这样,你跟我想的一样。怪不得皇上将岚妃看守得那般严密,为的,只是防止她走漏消息吧。彦,我们这就进宫去找父皇。”灵溪将头发塞进荷包,抹尽眼角的泪珠,拉着赵彦迫不及待就要往门外走。
“去干什么?”赵彦拉住她问。
“叫父皇令二哥放了灵儿,灵儿与静王那般恩爱,他怎能为了一己私欲就设计如此毒计生生拆散人家,太没有道理了。”灵溪气愤道。
“你别冲动,这只是我们的推测,如果事实不像我们推测的那样怎么办?往皇上头上乱扣罪名,你知道这个什么罪吗?这是连太上皇也救不了你的忤逆罪!”赵彦低喝道。
灵溪一愣,随后激动道:“那怎么办?我们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岚妃给我这个荷包,就是告诉我,我是她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了,她这是在拜托我救灵儿。”她低头看看手中的荷包,突然道:“要不,我们拿这个荷包到龙国去让静王辨认一下,若他确定这是灵儿之物,我们便没什么好怀疑的了。”
赵彦抓住她的胳膊,道:“灵溪,你先冷静一下,听我说。若我们推测是对的,那么,吾心宫那个宠妃就应该是灵儿,灵儿没死自然是好。但现在,我们首先要做的,是确认我们的推测是否属实,如果不是,那一切都作罢,如果真是,那我们想办法把她救出来。但不管是与不是,都不能有一丁点消息传到龙国去,传到静王那里去。若吾心宫的宠妃真的是灵儿,那就证明,我们的皇上,在麦斯雪山不仅杀了龙国五皇子所有的亲卫军,还霸占了龙国四皇子的王妃,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我苍麟对龙国莫大的侮辱和挑衅,这是足可引起两国战火的惊天大事,而我苍麟,是理亏的那一方。所以,灵溪,你一定要沉住气,为了灵儿,为了静王,为了皇上,为了两国的臣民,也为了我们自己。”
灵溪眼神怪异地看着赵彦半晌不语,赵彦正待问她怎么了,她却忽然将他的手一推,怒道:“按你这么说,皇上自己做下了这害人害己的丑事,我们不但不能揭穿他,还要帮他隐瞒?他自己犯了错,就该付出代价,这才是天理。你要做你的忠臣,你自做去吧!”言讫,转身就要向门外走。
“灵溪,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听我说,你听我说啊。”赵彦一急,音量不由也大了起来,这一吼,两人都惊了一跳,同时向门外看了看,并无侍从靠过来敲门,这才定下心来。
灵溪被赵彦这样一凶,刚刚拭干的眼泪却又涌了出来,赵彦一看,登时手忙脚乱,一边笨拙地为她抹着泪,一边将她拉到房内的屏风后,轻声道:“灵溪,你误会我了,你我和静王灵儿是何种关系,我怎么可能为了顾及皇上的颜面就置他们两人于不顾?我只是想尽量从轻地解决这件事情,尽量地少伤害一些人,更不要伤到我国的根基。按你说,你就要去揭穿皇上,让他为此付出代价,皇上的秉性你不是不了解,他虽喜欢灵儿,但灵儿会比他的尊严,他的天下更重要吗?他若被逼急了杀了灵儿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可能?”
灵溪闻言,顿时止住抽泣,抬头看着赵彦。
赵彦叹一口气,温柔地拭着她脸上的泪痕,道:“若宠妃真是灵儿,这夺妻之恨,静王如何能善罢甘休,即便灵儿不想他为此而与我苍麟大动干戈,但龙国的王还在,自己的儿子受了这般侮辱,龙国皇室的颜面何存?龙国朝廷的尊严何在?他会善罢甘休吗?灵溪,我经历过战争,我看腻了那些杀戮,闻够了那刺鼻的血腥味,此生,我再也不想再次投身战场,看着亲人敌人的头颅像是秋天的树叶一般在自己的身边滚落,那种感觉……那种感觉,真的是……”讲到后来,赵彦忘了是在开导灵溪,自己反倒难过地低头凝噎,说不下去了。
“彦,我错怪你了,都过去了,你不要难过,你一难过,我更难过了。”灵溪轻轻抱住他,将脸贴在他胸上道。
赵彦反拥住她,道:“灵溪,我答应你,如果那宠妃真的就是灵儿,我想尽办法也一定要把她救出来送回静王身边。但你也要答应我,不要鲁莽行事,我们保持步调一致,好吗?”
灵溪点点头,道:“好,我听你的。但此事不能声张,岚妃又被软禁,宫外就你我两个,只怕力量不够。”
赵彦道:“不,在苍麟,我们还有一个人可以信任,而且,他必然也帮得上我们。”
灵溪从他胸前抬头头来,猜道:“四皇兄?”
赵彦肯定地点头,道:“我们先设法见到那位宠妃,确定她的身份之后,再作他议。”
灵溪信心十足道:“好,确认身份这件事,交给我。”
赵彦叮嘱道:“你一定要切记……”
“不能冲动,谨慎行事。我已经记住啦,夫君大人!”灵溪万般无奈道。
见她那样,赵彦又不禁笑了起来,抱紧她在她额上印下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