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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前的守卫已经撤去,昨日还是出不去进不来的关卡,此时,只是一扇普普通通的门而已。

灵儿看着那道门,跨出殿门的双足,却不自觉地向院内凋谢了花叶的莲池走去。

“灵儿姐姐,你不是说要出去走走吗?”妖妖跟在她身后疑惑道。瑶瑶扯了她一把,示意她不要多言。

灵儿没有回答,只因她的内心正纠葛的很。

康奕这样爽快便给了她自由,那之前关于他将她藏着掖着唯恐外界知道的揣测,不就不攻自破了吗?她还有理由相信,风湟是因为不知道她在这而不来接她的吗?

而今,她能出去,可是她又能去哪呢?在这后宫,她唯一可去的,只有沈岚的漪澜宫。可是,可是,想起她,她的双腿便似灌了铅一般,沉重不堪,迈不开步。

沈岚啊,她在安王府唯一的一段温暖记忆,她离开这片土地时唯一的一点不舍,她在龙国时唯一的一份牵挂,到头来,却利用她对她的信任谋害了她腹中的孩子,让她,再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她?

她低头,看着清潭中那颓败的枯荷,心中突然一阵抽痛。她伸手按住心口,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少时,那抹疼痛真的渐渐淡去。她的心痛病能有此转机,全仗锦荣的那二十几株强心草,故而,心痛刚刚淡去,她的眼中却又沁出了泪。

“灵儿姐姐,你若不想出去,我们便回去吧,这里风冷,你的身子还未完全好,只怕又要着凉。”瑶瑶站在她身边一边说一边来搀她的胳膊。

“没关系,我也应该出来透透气,再呆一会吧。”灵儿拍拍瑶瑶的手,眸光潋滟地勉强一笑。

三人正沿着那荷塘慢慢地走,一个宫女突然来报,说岚妃求见。

灵儿当即一怔,妖妖和瑶瑶还不知岚妃与灵儿滑胎之间的前因后果,以前又常听灵儿提起这岚妃,只当是灵儿在这宫中的故友来访,便兴高采烈地让宫女去请她进来。

灵儿看着从宫门处越走越近的沈岚那清瘦而熟悉的脸,只觉得脑中一阵晕眩,伸手便扶住了瑶瑶的手。

瑶瑶转头见灵儿面色苍白,着急问道:“灵儿姐姐,你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灵儿还未作答,沈岚却已来到面前,她眼神复杂而又有些沉痛地看着瘦弱的灵儿,良久,方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灵儿。”

妖妖和瑶瑶见灵儿只看着她不说话,便道:“岚妃娘娘,灵儿姐姐身体不适,我们屋里去说话吧。”说着扶着灵儿就要往殿中去。

灵儿却轻轻推开她的手,道:“你们回避一下,我与岚妃有话要单独谈。”

瑶瑶和妖妖虽有些不放心,但见灵儿神情严肃,也不敢多言,和随岚妃同来的两个宫女一起退到了庭院中间的甬道上,远远地看着两人。

灵儿知道自己心中应该恨她,可不知为什么,此时看着她,她却只想哭,忍不住地想哭,她压抑不住,泪水断线的珠子一般在她脸上滚落。

沈岚也早已双眸含泪,见她泪如雨落,止不住也无语凝噎。康奕,又骗了她。说什么灵儿要见她,她刚刚踏进这宫门,看见灵儿的瞬间,就知道,自己又上当了。不过也没关系,她终究还是要来见她的。

“你为什么还来?”良久,灵儿忍住哽咽,扭过头去看着潭中的枯叶,声音如死水一般沉寂地问。

“诚如你所见,在这宫中,我只能来见你,即便,知道你恨我,不想见我。”沈岚轻拭着泪,其实,她现在最希望见到的人是灵溪,可是,皇帝刚刚颁布的敕令已令这后宫变得寸步难行。当然,她知道灵儿是绝对不会知道外面的这些情况的,康奕也不会准许他所颁布的敕令有一丝一毫传到这吾心宫来。

“你认为,你我之间,还能如以前一样吗?”灵儿转过身子,不看她,她脸上的泪和悲伤的眼神让她格外难受。

“我欠你一个交代。”沈岚道。

灵儿不语,眉头却轻轻皱了起来,她想起了那一夜,那撕心裂肺的痛。

“但我不欠你的情。”沈岚也转过身子,与她一起看着湖面。

“不管你有多舍不得,多痛苦,那个孩子,绝不能来到这世上,你出不去了,你心里清楚。”沈岚语气平静,灵儿的眉头却越皱越深,无意识地呢喃道:“别说了。”

“你心中怀着已经不可能的憧憬,以为有了这个孩子,你的爱便不曾远离你,可是,你只顾你自己的感受,你有没有为这个孩子考虑过?童年易过,可待他(她)长大了,你如何向他(她)解释,皇上如此宠爱你,却为何没有特别地去宠爱他(她),抑或,为什么他永远没有资格去和他的兄弟们争夺皇位,为什么她永远不能和其它的公主们一样参加祭祖大典,你如何向他(她)解释?告诉她,你现在的夫君,不是他(她)的生身父亲?还是告诉他(她),他(她)真正的生身父亲已经抛妻弃子,不要你们母子了?”沈岚的语气转为凌厉。

灵儿捂住耳朵,边摇头边流泪,道:“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我知道失去孩子的痛苦,我更知道,长痛不如短痛。灵儿,这冷清寡情的宫中,你不想来也来了,莫说皇上还如此的宠爱你,即便你如我一般,只是朵冷宫中的昔日黄花,有一个人与你相伴度日,总比独自憔悴要好。我知道,短时间内,你很难接受,但,再难接受,你也要试着去面对,这便是生活。”沈岚叹息一般道。

灵儿捂着脸,双肩颤抖,泣不成声。

沈岚拼命地将又欲夺眶而出的眼泪逼回去,伸出手来想去抚慰她,却又停在空中。

正暗自心伤,耳边却隐隐传来一阵喧哗之声,她转眸一看,却见康奕派给她的两个侍女,有一个倒在地上,另一个正与灵儿的两个侍女吵闹不休。

她拭尽脸上的泪痕,走了过去。“怎么回事?在宠妃娘娘的宫中如此大呼小叫,成何体统?”她皱眉呵斥。

“禀岚妃娘娘,是她们无理在先,莫名其妙就将飞霞撂倒在地,仗着自己的主子得宠就欺负人还是怎的。”名叫落云的宫女低垂着小脸,又是委屈又是不服。

妖妖正欲开口争辩,不意沈岚却道:“放肆!这是你该说的话?”转身对妖妖和瑶瑶赔礼道:“实在不好意思,婢子失状,还请二位代为向宠妃娘娘致歉,沈岚这就告辞了。”说着,转身便向宫外走去,飞霞和落云见状,忙跟了上去。

瑶瑶和妖妖互望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了疑惑。

是夜,灵儿喝了一点粥,有些恹恹地躺在贵妃榻上,却无睡意。

她看着窗外那轮明月,曾经,她也曾于这样的夜晚望着这轮明月,那时,只觉得它那样美,那样圆。而今,身旁的人不在了,地方变了,心情变了,这月仿似也变得冷了起来,银色的月光像是霜,铺在人身上,冷在人心上。

妖妖和瑶瑶将床铺灯烛都整理好了,便来唤灵儿就寝,灵儿摇头,说想再看会儿月亮,瑶瑶便又抱了床薄衾来,覆在灵儿身上的薄毯上。

灵儿看着在自己身侧落座的姐妹二人,歉疚道:“妖妖,瑶瑶,跟着我,让你们受苦了。”

妖妖瑶瑶一起摇头,妖妖道:“灵儿姐姐,我们心中再苦,也终是比不过你的……”话未说完,却被瑶瑶拱了一下。

灵儿知瑶瑶是怕妖妖再戳到自己的痛处,当下便垂下眸子,道:“也许,这就是我的命吧,挣不脱逃不开,唯有认命。”

瑶瑶道:“灵儿姐姐,你不要这样说,我们现在就好像还行在雾中一般,在看清一切之前,万不可认命。”

灵儿摇头,落寞中掩着一丝痛苦,道:“有些事情,只怕还是不清楚的好。”起码,心中还能保存一个名叫信任的角落。

妖妖和瑶瑶心知她定然又在想念风湟,互望一眼之后,妖妖突然道:“灵儿姐姐,今天我和瑶瑶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什么事?说吧。”灵儿勉强打起精神。

“岚妃娘娘的那两个侍女,很不一般。”妖妖道。

听她们提到沈岚,灵儿的情绪瞬间又低落下来,但不想扫了妖妖和瑶瑶的兴,她仍是问了:“怎么不一般?”

“据我和瑶瑶的观察,这两个侍女不仅身负高深武功,而且,可能还会凝神窃听之术,今日你和岚妃在交谈之时,她俩就在窃听,我和瑶瑶很惊奇,便欲和她们比试比试,不料那两个侍女却装作一点武功不会的样子,还和我们吵了起来。”妖妖道。

灵儿一怔,转过头去看着妖妖和遥遥,半晌,道:“你们是说……”

“那岚妃的一言一行,可能都在受这两个侍女的监控。”瑶瑶道。

灵儿回眸,沈岚第一次来见她便带着这两个侍女,若说她们在监控着沈岚的一言一行,那必是受康奕指使了,康奕这样做,又是为何?

沉思片刻,她心中一惊,猛然抬头。若说,这两个侍女对沈岚的一言一行了如指掌,那沈岚在她的汤中下堕胎药,她们必然也是知道了,可她们却没有阻止,那证明什么?

她的心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抬头向瑶瑶求证:“你们不会弄错吧?”

瑶瑶道:“绝不会的,当初在漠月国的的时候,主人麾下负责收集情报的部下中,有百分之七十都会这门凝神窃听之术,她们能在三十丈开外听见人们的耳语之声,很是神奇的。”

灵儿猛然坐起身,激动之余,神情却又有些怔忪起来。

妖妖和瑶瑶吓了一跳,瑶瑶担忧地问:“灵儿姐姐,你怎么了?需要什么,我去给你拿。”

灵儿回过神,有些凄然,却也有些释然地微微一笑,道:“事情好像慢慢的有点清晰了,谢谢你们。”

漪澜宫,沈岚抽下发髻上的簪子,散开一头乌黑的长发,看着镜中的自己,忍不住又是潸然泪下。

今日在吾心宫对灵儿说的那番话,虽是违心,但现在她却希望灵儿能认真的考虑和理解一二,也许,这样她的心里能稍微的好受一些。

想到这里,她不禁又悲从心来,自己的一言一行都被康奕监控着,灵儿又不再愿意面对她,下一步,她该怎么办?她原以为,只要自己帮助康奕拿掉了灵儿腹中的胎儿,康奕就会信任她,给她相对的自由,那时,她就可以设法将消息传递出去,帮灵儿走出这困境了。可是康奕并没有,她到底还是低估了他的心防,又或是,高估了他对她的情义。

想起那日,她将灵儿的荷包塞进灵溪怀中时灵溪那不解的表情,她不禁又担心,灵溪能认出那是灵儿的荷包吗?她本想,她若能认出那是灵儿的荷包,必定会再找机会进宫来向她询问究竟,可是,康奕那道敕令端的是技高一筹,再次断绝了她这唯一的一点希望。

该怎么办?现在她该怎么办?她真的陷进了这困局,进退无门,左右不是,该怎样才能走出一条生路来呢?

正暗自神伤,殿门口突然传来了张良尖细的声音:“皇上驾到!”接着是宫女们行礼的声音。

她忙忙地拭尽脸上的泪,刚刚起身,康奕却已走到她身后,两人的影子便同时映在那椭圆形的巨大铜镜中。

她看着铜镜中的影子,对这一幕,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是了,以前在安王府,他正宠她的时候,晚间她卸妆之时,他有时就会这样站在她身后,亲手替她抽下发髻中的簪子,散开她那一头亮丽的长发。然后两人便从镜中看着对方,柔情蜜意,风华无限。

而今……

她看着风采依旧的他和消瘦憔悴的自己,心中突然泛起一股无法言喻的酸涩和痛楚,几乎使她就想这样委顿于地,大哭一场。

然她还是强行忍住,回转身,垂着小脸微微行了一礼,轻声道:“岚妃见过皇上。”声音细弱而有些微颤,惹人怜爱。

康奕双手扶起她的胳膊,微笑道:“不必多礼。”

臂上传来久违的温度,她咬住下唇,眼眶微红。

“不知皇上驾临漪澜宫,所为何事?”她绞着小手,隐隐有些不安。

耳边传来他的轻笑,接着,自己的身子猛然一轻,她惊讶地抬眸,已是被他抱在怀中。

他乌黑的眸子像天上的星辰一般熠熠生辉,低声道:“朕是来告诉你,你那番昨日黄花的比喻,是多么的不恰当。”

原来是这样。

定是那两个宫女将她和灵儿的对话一字不差地传达给他了吧,他觉得她今日表现不错,所以奖赏她来了,只是奖赏,无关情爱。

她心中的痛楚突然变得撕心裂肺起来,痛得她几乎无地自容,原来,她真的已变得如此可悯。

“皇上,臣妾身体违和,只怕,无法侍奉皇上。”她小手微微抵在他胸前,轻声赔罪。

他迈向床帏的步伐顿了顿,低头看着她,半晌,不带任何语气道:“那,你早些休息,朕改日再来看你。”

看着他消失在殿门口的身影,她无神地在床沿坐了下来。

她知道,他无所谓的,他也的确无所谓。

或许,这便是爱吧,来的时候,惊天动地,走的时候,却云淡风轻,仿若只回了一下首,再转眸,爱已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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