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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悯全身无力,缓了一会儿才道:“慌张什么,天塌下来还有本宫挡着呢。”然后换了身素白长裙,头上也只一根银簪,施施然地来到杨珖的寝宫。

进到内室,她只觉眼前一暗,过了好一会儿适应了过来,发现杨珖正卧在榻上,榻前跪着春涩。

萧悯闭了闭眼,对春涩终于死了心。

“臣妾见过皇上。”她不等杨珖说起,就径直走到床前,踢开春涩,坐了下去。

俯首打量着杨珖,居然格外的消瘦。有日子没见到他了,被酒色侵蚀的脸皮松垮地耷拉着,眼神虽呆呆的但惊恐却清晰可辨。往日的凤目不知何时已经混浊不堪,眼带虚肿着,唇越发的薄,竟似连一丝唇肉都不见了……

“爱后怎么穿成这样子?”杨珖恍惚地看着自己的发妻,“朕让人给你送些过去。”虽不愿承认,但那身孝,竟让她越发的水灵俏丽了。还是没人能及得上她的丽质啊……

“臣妾是来领死的。”萧悯瞥了眼还瘫在脚边的春涩,“把她拖出去。本宫与皇上说话,她也有资格旁听的吗?这般没眼色,拉下去杖毙。”

“皇后不要啊,奴婢知错了……”春涩被拉开一段距离后想反应过来,但萧悯厌恶地扭回头。

杨珖这才想起找她来的本意,顿时复杂异常地看着她。脸上有悔,有悲,有痛,有怒……“爱后不要如此,你是最纯良至善的,那贱人不该脏了你的手。朕找你来,也不是问责。”

“臣妾这是为大睢江山提前戴孝了。”她冲出这句话后,反而无所谓了,紧攥的拳头也放开了。

这些年战战兢兢地做这个皇后,她如同戴了个厚厚的面具,没有一日轻松地呼吸过。她真的好后悔,若只做那个晋王妃,是不是他……?

杨珖惊怒,呼呼地喘着粗气,最终却软了下来,“朕病了,爱后。你那么做,也……也是有道理的,朕再护不得你,护不得他们了。”

杨珖又道:“爱后是来质问朕的吧?也罢,朕也想同爱后好好说说话,自从玉华之后,爱后都不拿正眼看朕了。”

萧悯被他勾起伤心事,渐渐模糊了视线。

杨珖深深地凝视着她,愧意又浓。

萧悯轻轻拭去眼中的泪,“臣妾想问,先皇的死,是不是与你跟玉华有关?”

杨珖倒吸口气,他虽想交待清楚,可没想到萧悯居然第一句就问这个。他眼中又转惊怒,却被萧悯眼底的坚持冷漠打败了,突然泪如泉涌,不顾身份地大哭起来……

好在屋里的人都被打发了出去,萧悯见此情景,心中已知答案。“为什么?她怎么就迷了你的心窍,让你做出弑父之举来?一步错,步步错,若非如此,你能到今天这个地步吗?”

萧悯嚯地站起身,原地喘着气,冷冷地盯着哭得跟孩子似的杨珖,觉得自己的夫君一定是被他这个魔鬼给噬了魂魄,不然怎么能……?

“没,我没……”杨珖失神之下,连朕都忘了用,“我没弑父。是父皇发现了我与玉华的苟且被气得吐了好几口血,骂我,还要说废了我。我只好把杨肃找来,调禁卫兵围住内宫。可父皇没等杨肃动手就已经……我真的没有。可是我不敢跟你说,虽不是我杀的,却没什么两样。大哥跟三弟四弟,也都不是我直接杀的,是他们自己想不开……”

杨珖又哭了几声,伸手向萧悯:“悯儿,我好怕,天天不敢睡,一闭上眼,他们就指着我的鼻子骂,母后也骂……”

萧悯想了想,还是拉住了他的手,那手冰凉得让她打了个冷战。

杨珖贪婪地汲取着那点儿温暖,“悯儿一向正直良善,我不怕告诉你实话,怕你……可玉华知道这事,她不怪我,我就……越来越不敢见你。”

杨珖吸了吸鼻子,似乎想大哭,但又没哭出来,但方才那一番折腾已经让他消耗了不少体力,脸色灰败地窝在被子里,头发也枯败,几缕银丝夹杂在其间。

萧悯没想到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以至多年夫妻最后竟行同陌路。她的心里很平静,可明明不想哭的,眼泪却流起没完,滴落在杨珖青筋暴露的手背上。

杨珖看着无声而泣的她,突然觉得其实那件事说出来也没什么,又奇怪自己为何就是不敢告诉她,以至让她误会这么久,明明自己最喜欢的是她……

“别伤心了,是我自己多疑。自我一生下来,大哥就是我未来的主人,父母早早地将我们区分开来。明明我比他聪明,学什么都比他快,太傅也总表扬我,可不管我怎么努力,不管大哥怎么任性,不学无术,终有一日,我还是要跪拜在他脚下的,这让我非常的不服气。慢慢的,我学会了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藏起来,用谋略骗得那些人相信我编造出来的谎言,这让我很有成就感。”

“我越来越不满足了,越来越想做到完美,越来越替自己感到不值,越来越不敢相信别人,因为我一直在骗他们……”

杨珖呵呵笑了两声,“可是悯儿,我是能做一个好皇帝的,比父皇还要好,我比他有魄力,是不是?……我也不是没反思过,以前总是怪别人,后来我病得不能出去了,慢慢也就想明白了,是我太想建功立业,太急于求成了。登基之前,我压抑了太多愿望,只为讨好母后,所以当我发现再没人能压在我头上时,我真是高兴坏了。终于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了,……这种感觉,你能明白吧?”

萧悯没点头也没摇头,因为她从小被驱逐出宫,只知道安分守已,讨好表舅一家,从没想过要抗争,要回宫,过人上人的日子。在这方面,她没资格评判杨珖的对错。

“但是身为帝王,真的是一步错,步步错。就算我想把偏离的改过来,那推力也逼着我继续前行,因为我身边都是……”杨珖苍老地笑了下,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唯一贤明的发妻,被自己挟制得不敢说话,扎进那群庸脂俗粉中能怪得了别人吗?

杨珖尴尬地想了会儿,最终坦然地看着萧悯:“其实我就是个好色之徒,有了你这样贤明美艳的妻子却还是不满足,不然也会在女人上犯下这么大的错。或许你不信,那些女人加在一起都不如你在我心中来得重要,只是我已经错得太远了,你不肯原谅我也是应该的。”

萧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话,很是诧异了一会儿,才道:“我以为玉华夫人才是你最爱的那个,为了她,我伤心了好久,也恨你好久。”

“你果然是恨我的……”杨珖咧咧嘴,“可我却最在意你是如何看我的。玉华不是我的最爱,只是她若离了我就活不下去,我不能撇下她不管。我不是那么没良心的,而你,我却越来越看不透了,怕你知道了这些会看不起我。”

萧悯释然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心里好受多了。”

杨珖也释然一笑,“不管怎么样,你是我一直不忍伤害的,却还是……一切都是我的错,你是个好女人,可惜我明白得太晚了。……我累了,你回去吧,想怎么做,你就安排吧,你是最不会害我的。”

萧悯突然红了眼,她发现自己还是爱他的,尽管他让自己恨了这许多年。做了二十几年的夫妻,让她早与这个男人的血肉混在一处了。

她起身亲自搅了帕子给杨珖擦了脸,擦了手,又理顺他的发,挽了个髻。杨珖一直含着潮意看着她,似乎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已经看一眼少一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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