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仁宗景佑年间,甘凉道上发生了一件大事。
一队往返于西域各国和中原的商队被人屠杀,暴尸荒野,这支备有向宋廷进贡的货物的商队足有三十余人,竟无一幸免。
此事震惊朝野,一向宽厚的仁宗勃然大怒,命开封府协助当地府衙彻查此事。
开封府尹包拯立刻进宫面圣。
仁宗宣旨:“今命开封府四品带刀护卫展昭前去彻查甘凉道进贡商旅被截杀一案,务必查出真凶,逮捕归案,此事关系重大,朕就不限制日期,只是这件事发生在我大宋境内,牵扯到大宋与西域各国的关系,要尽快结案!”
包拯躬身行礼:“臣接旨!”
仁宗不无唏嘘:“包卿,此事又要劳动展护卫了。也只有开封府办这件事,朕才能宽心!”
“臣等将竭尽所能破案,请陛下放心!”
包拯回到开封府,立刻与公孙策和展昭商议此事。
公孙策捋须道:“此事蹊跷万分,甘凉道地近西夏国,却不知道此事是否与西夏有关。”
“公孙先生此言极是,展护卫,你准备何时动身?”
展昭抱剑一礼:“属下收拾妥帖便可启程。”
包拯道:“此去凶险,展护卫,勿要莽撞行事,待查明事情原委,真凶为何,立刻调动当地人马,斟酌权宜,切不可孤身一人犯险!”
“属下明白!”
“有劳展护卫!”
“属下必尽力而为,尽早破案!”甘凉道自古荒凉,漠漠黄沙仿佛有万里之遥。
自甘凉道以西几十里,便是飞沙走石的回马川,过回马川便是青龙岭。
青龙岭下有一座驿站,驿站内只有两名伙计。
他们闲散的打着呵欠。
这个地方,几十年如一日的没什么人来,只除了一些来往西域的商旅偶尔住宿这里。
这是展昭此行的第一个目的地。
这里方圆百里只有此处能歇脚,想来那日被杀的商旅应该在此歇宿过。
他敲了敲门环,高声道:“在下想到此处借宿一晚,可否。”
伙计有些不耐烦,嫌他坏了自己的好梦,懒洋洋的来开了门。
大门打开,这伙计眼前一亮。
只见眼前的人虽然满身尘土,一脸风霜,却难掩玉树风姿,一对漆黑的眸子更是炯炯有神,绝不见半点疲态。
展昭对他温润一笑:“在下急着赶路,错过宿头,想在此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就动身,不会打扰小哥多久!”
说着,取出一锭银子,放在伙计手中。
原本在这荒凉的地方看到他这样的风华人物,让这伙计愣怔半天,只是他一看到手中的银子,这伙计就像木猴被注入生命,一下子就活了过来。
他这辈子也没见过有人会给这么多银子。
何况,这个人还只住一晚。
他赶紧将展昭让进屋:“小的这就给您腾出一间上房,伺候爷住下。”
“不必了,只给间普通的房间即可,马匹要喂足草料,以免耽搁行程!”
“是是是!爷您放心!不过咱们这里荒凉,想来您是大地方来的人,这里没什么好的吃食,还请爷见谅,凑合着用些。”
“这个不必张罗,在下带了些干粮,只请小哥给些清水即可。”
“这个……这个怎么成?”
伙计有些纳闷,这样出手阔绰的人,却只吃自带的干粮?
“咱这里没什么细致的吃食,不过还有些野味,前几天还有人送来了一只从山里打来的黄羊……”
“不必了,这里弄些吃食不易,还是留着给别人吧!对了,最近这里可否出过什么事情?”
展昭一提到这个,那伙计立刻道:“有有有,前些天,这里出了一桩大命案呢,几十个人,一下子都被人杀了。”
“哦?”展昭佯装不知:“竟有此事?可否告知在下一二?”
“听说……呃……我也是听说的,那日咱们这里来了一对商队,都是一些大鼻子蓝眼睛的波斯商人,带头的一个还会说咱们的语言呢,他们在这里住了一晚上,这么一群人可把我们兄弟俩忙坏了,出手还没您一半大方,这些人第二日一早就都走了,过了没两天,就听说他们在回马川被人杀光了。”
“这里往日可否太平?”
“这里?这里以前就是荒郊野岭,没什么人烟哒,只是后来官府在这建了驿站,才有了往来商旅的过宿,不过,这青龙岭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群土匪,总是到百十里外的村镇里打家劫舍,偶尔也会劫杀商队,只是这些人呐,很少伤人性命的,总的来说,算是相安无事吧。”
听罢,展昭凝目蹙眉,低头冥思。
这伙计也看出这位爷不是什么普通人,兴许有些来历,也就格外的上心伺候,见他低头不言语,也不敢打扰,准备了清水放在桌上,一回头,看见展昭的包袱搁置在桌上,那包袱似乎藏了件很长的物事,像是什么武器,他心里更加明白,眼前这位爷定是个练家子,说不定还是什么官府的人呢,他不是傻子,刚才展昭对他问话他就有些明了,他可能是来调查这里的命案的,只是又不太像,哪有官府的人只穿件蓝色粗布衣服,身上的包袱这么简单?
哪个官府的人不是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摆谱嘴脸?
这人真让他琢磨不透。
在驿站住了一晚,得到一些线索,展昭想到,此事也许和山里那群土匪有关也说不定。青龙岭上,一群悍匪都藏在山洞中。
山洞里九曲十八弯,大洞连小洞,竟是深不可测,极为凶险之地。
一座最大的山洞被改成议事厅。
青龙寨大当家胡庆奎坐在虎皮椅上。
二当家郑如龙为人智计多谋,充当狗头军师。
郑如龙道:“|大哥,江湖有传言那季高已投奔了西夏,此番来此,却要我等劫镖杀人,此事恐怕不简单啊,只怕此事已惊动了朝廷,咱们只怕要遭央啦。”
胡庆奎颇不以为然:“唉~人家出了大价钱,够兄弟们吃香喝辣几年的,就算皇帝老儿知道这事,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他又能把咱们怎么样?”
“大哥……还是小心为妙,山寨里的兄弟们都是拖家带口的,咱们还是另寻山头吧。”
“老二,你啊,就是太过谨慎,不过就是个商队,皇帝老儿还能为这兴师动众吗?再说,这青龙岭这般险要,就算官府来了,也上不山,进不了寨!”
郑如龙见劝不动他,唯有捋须叹息。展昭一早离开驿站,准备暗探青龙岭。
岭上草木繁盛,却没有几棵高大的树木。
展昭掩在几乎一人高的草丛里前行。
山道上十步一岗,五步一哨,展昭凭着轻功一一避过。
经过十个岗哨,忽然听见前面有人在对话。
“我要见你们寨主,烦请各位通报一声。”
“原来是季先生,说什么通报,寨主有令,只要季先生到此,不必通报,先生可随意出入,季先生,请!”那喽啰挥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展昭见了这人,吃了一惊。
这两年在江湖上遍寻此人也没有找到,却没想到此人竟在此出现。
这人一副书生打扮,手里持了一根布幡,上书“未卜先知”四个大字。他衣着文质彬彬,形容枯瘦,看上去已是风烛残年,相貌却狰狞可怖,一双浑浊的眸子透着奸猾,此人不是季高又会是谁?
展昭暗暗咬牙:“季高在此出现,事情绝不简单,定与这件案子有关。”
他找了处隐蔽的地方,挖了个浅坑,把包袱埋在里面,将巨阙别在后腰,另寻了条崎岖的捷径上山。
青龙岭的盘龙洞就是土匪的山寨,洞口石壁上刻着青龙寨三个遒劲大字。
洞口由四个喽啰守着。
展昭躲在草丛里,直等了半个时辰,也未见这四人有何松懈。
季高早已进寨,他知道不能再等。
展昭晃动身前的蒿草。
草丛沙沙一响,洞前有所察觉的两人走过来查看。
展昭迅速的冲向洞前的草丛里。
洞门口守着的另外俩人也因为好奇而向前迈了两步。
展昭就觑准这个时机,翻身一跃而入,这四个人半点没有察觉有人入洞。
展昭查看洞里,一块巨大的岩石不但可以藏身,还可以看到议事厅里大部分地方。
这绝对是探听的好地方。
他迅速藏好身子,屏住呼吸,从翻身入洞,到藏身巨石,这几下兔起鹘落,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南侠的身手与胆色,可见一斑。
此时季高已见到寨主胡庆奎,二当家也在一旁,旁边另站着几个当家的。
只听季高言道:“老夫此来,是要跟寨主商议另一件买卖。”
“哦?是何等买卖?还要季先生再次亲临?”
“嘿嘿,当然还是一宗大买卖,而且,比上次的买卖还要大。”
“那又是要兄弟们劫什么镖吗?”
展昭这下完全明了,波斯商队不但是这群土匪劫的,此事还与季高有关。
季高捋须一笑:“非也,劫镖虽然要劳动寨里兄弟,对各位来说也并非是什么难事,这件事,要比劫镖难一些,而且也并非在此地,不过,如果此事能成,各位恐怕这辈子都不用再当这山大王了。”
这几句话听得胡庆奎热血沸腾:“此话当真?”
“老夫绝无半点虚言!”
“好,我答应了,快快说来。”
季高眼珠一转,走近胡庆奎,低声道:“寨主,此事事关重大,还是随我来这边。”
他手向这议事厅的角落一指。
胡庆奎随着他走向那处角落里,季高给他看了一封信件,并不出声。
展昭暗恨,这季高当真狡猾,即使他们再小声,以自己的耳音也绝对能听出些什么,可他这样以字代言,想要看到纸上的字就要凑近前去,议事厅中并无藏身处所,自己纵有再大本领也做不到接近他们而不被他们发现。
只听季高道:“此行须防备一人。”
“谁?”
“展昭!”
听到自己的名字,展昭怒目圆睁。
季高算计的事情,居然把自己也算计在内,定是与开封府有关。
现在自己不在开封,若这季高想出什么对付开封府的阴毒之计,虽有公孙先生在,也未必是这老奸巨猾的老贼之敌。
正想着,却听那胡庆奎不以为然的大笑起来。
“哈哈哈,我以为说的是谁,季先生太也多虑!”
“我素知寨主之能,只是这‘南侠’的名号,也并非浪得虚名啊。”
胡庆奎道:“咱山上这许多兄弟,就算再有二十个展昭,我也能把他收拾干净了。”
季高的眼睛微眯,心道:“此等草包,非良才也,而今若非我要将自己撇清,如何会用这等人物。此事成功之后,此人决不可久留,否则将坏我大事!”
不久,季高便下了山。
挨到深夜,展昭才从议事厅里出来。
他施展轻功查看了山寨各处,约略的算了算,这山上大概有上千的土匪,其中老弱妇孺也有两百来人。
此处土匪人数众多,恐怕要调集附近的军队才能成事。
他寻回自己的包袱,连夜下山,到驿站取回马匹,纵马疾走。
他打马来到凉州府,找了处僻静地方换上官服,整理好衣襟,端正乌纱帽,手执巨阙,决定到府衙调兵遣将。
到了府衙门前,对着守门的衙役道:“在下开封府四品带刀护卫展昭,奉钦命来此办差,要见一见你们的知府大人。”
这两人一看他的官服,再听了他的话,忙道:“原来是展大人,请大人稍等,我这就去禀报!”
少顷,一身五品官服的知府大人有些屁滚尿流的出门迎接。
“下官顾梁平恭迎展大人,不知道展大人到此,还请海涵一二,展大人,请……请……”他连说两个请,弓着腰挥手示意展昭进门。
这知府带着展昭进了意见后院的花厅,想来是接待贵客的,装潢颇为富丽,展昭想不到在此穷乡僻壤,一个五品知府的官邸,竟这般奢华。
不由得瞪了这知府一眼。
这知府被他瞪得心里打了个突,他这鸟不下蛋的地方,几年也来不了一个朝廷大员,这次突然来了个四品官,虽说只比他大了一级,然而官场上一向是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展昭有皇命在身,与钦差等同,说不准自己的小命还攥在人家手里,让他如何不犯怵?
更何况展昭一进门就冷着张脸,看不出是什么脾气的人,也不知该怎么应付,说不定这四品护卫的脾气很臭呢?
他恭敬的道:“展大人有开封府来此,想来一路风霜劳顿,不如小憩一下,下官给展大人准备一桌顾大人丰盛的酒宴,给大人接风洗尘,不知意下如何?”
“顾大人不必弄这些虚文,此次我是奉旨行事,只在此盘桓一日。”
|“是!”
“还有……请问顾大人,在你管辖范围之地,往日治安如何?”
顾梁平躬身道:“下官虽无能,这一带往日还算太平。”
“还算太平?不知前几天在你治内所发生的劫皇纲一案,你是如何看待?”
“下官……下官无能……”顾梁平一时语塞,额头直冒汗。
展昭道:“你任由这批匪徒在此祸害一方,而不思良策除匪患而安民心,岂对得起朝廷和百姓?”
“是……是……是……”
顾梁平只差没给展昭跪下,一个劲儿用衣袖擦拭脸上的汗。
看他窝囊的样子,展昭又好气又好笑。
他知道顾梁平只是胆小窝囊,或许这府邸稍显奢华,此人却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
于是道:“此次圣上命我剿匪平乱,还望顾大人鼎力相助。”
“下官一定尽心尽力!”
展昭抱剑一礼:“请调拨凉州境内所有兵力,另外再找几名有经验的衙役一同随我前往。”
顾梁平没有应承。
展昭见他面色有异,问道:“难道顾大人还有何顾虑?”
“展大人有所不知,凉州一带的所有兵马都由甘凉道将军李宣杰管辖,下官并无权利调兵。”
“哦?这李宣杰是何来历?”
“他本是军营里的一个小兵,三年前在对西夏作战时立了功,被当时的甘凉道将军罗道琼提升为校尉,后来罗将军告老归家,便上奏朝廷提点李将军,补了这甘凉道的缺。”
展昭蹙眉沉思,决定明日一早就去会会这个李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