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带着水寄萍回茉花村丁家,在丁府门口,展昭将怀里的玉坠取出,放到水寄萍手中。
他道:“三年前,你不告而别,只留下这个。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希望你一直带着它。”
水寄萍怔怔的看着他,接过玉坠,低下头道:“我明白了……”
展昭道:“萍萍,这次我带你走,丁府的人并不知情,请代我向他们赔罪。”
水寄萍脸上一红,有些羞赧的道:“突然和你离开了两天,这……这要让我如何对人家解释……”
展昭道:“江阴境内发生了暴动,当今圣上怀疑此事乃是西夏细作从中鼓动,令我前去查察,时间紧迫,我就不同你一起进去了。”总觉得自己就这么走了甚为不妥,但他又实在该离开了,无奈的柔声道:“萍萍,只好委屈你了……”
水寄萍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道:“这是朝廷大事,你快去吧。”
展昭反身走到马前,翻身一跃,利落的上了马,对着她郑重的抱了抱拳,打马疾奔而去。
回到丁府,水寄萍本以为别人会问长问短,没想到,谁也不曾问过她什么,只是对着她似有深意的微笑,弄得她大为窘迫,羞得也顾不得与人搭腔,急匆匆的回了住处。
由于丁兆兰文武双全,江宁婆婆就让阿冬跟着他读了几天书,以免把功课落下了。
晚间从丁兆兰屋内出来,阿冬直奔水寄萍的屋子,见里面亮着灯,知道水寄萍又在灯下做女红了,开了门,对水寄萍高兴的道:“姐姐,你回来啦……”
却见水寄萍手中虽然拿着针线绣布,双眼却看着眼前摇曳的火烛正发着呆,听见阿冬叫自己,连忙站起来,笑着道:“阿冬,今天去哪里了?”
阿冬看她脸上的笑容不怎么自然,心里也就明白了。毕竟他也大了,也开始慢慢的了解了些男女情感。
他道:“姐姐,这两天你和展大哥到哪里去玩儿了?”
水寄萍有些尴尬,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捏捏诺诺的不知道说些什么,最后只好道:“阿冬,我……对不起……”
阿冬笑了起来,道:“姐姐,你为什么对我说对不起啊?”
水寄萍走过去,轻轻抚触阿冬细嫩的小脸儿,道:“这两天我没有在家里,你有没有按时吃饭睡觉?”
阿冬道:“当然有啊,姐姐不在的两天,阿冬在自己照顾自己呢,我没有让婆婆和丁家的哥哥姐姐们操心。”
水寄萍柔声的道:“那就好。阿冬,你放心,以后姐姐不会这么突然走掉了……”
阿冬道:“我没有埋怨你啊,反而我很高兴展大哥这么做呢。”
水寄萍心里感动,伸臂将他揽进怀里。
也许是一直在赶路,水寄萍有些疲累,早早的躺下睡了。
阿冬假意对水寄萍说要温习日间的功课,实则在桌旁举着书本暗暗的打算着什么。
他悄悄的回头,看见水寄萍睡熟了,暗暗的吸了口气。
也许他做了这个决定是对的,毕竟他无法再坐视水寄萍这么伤心下去,但这个决定是错的也说不定,水寄萍也许会伤心。不过,这种伤心会是暂时的,日后,那个能给她幸福的人会弥补她今天的伤心的。
阿冬看着水寄萍,轻声的道:“姐姐,你不要怪阿冬啊,阿冬也是为了姐姐着想……”提起笔来写了封休书,由于紧张,落笔时有些发抖,比划都有些歪了,但他认认真真的写了这封休书后,反而舒了口气,只觉心里轻松极了。
他将这封休书折好,轻手轻脚的塞在水寄萍的衣袖内,便回自己的床上睡觉去了。
早晨,水寄萍一醒来便发现了袖子内的休书,展开看了,手轻轻发抖,眼泪便落了下来。
她到阿冬睡觉的内室,想叫醒阿冬,只看到床上的被褥已经叠好,阿冬的人却不见了。
她紧紧攥着休书,不知道该怎么办,心里没有半分喜悦,反而生出一股紧张,跺了跺脚,眼泪已经在眼中打转,喃喃的道:“阿冬,你这是做什么啊。”
身后传来阿冬的声音:“姐姐,快来啊,我煮了两大碗面,姐……”
水寄萍赶忙回头,却见阿冬手里举着两只大碗,里面满满的都是菜叶和面条。
她怔怔的看着阿冬将碗放到桌上,直喊着“好烫好烫”,不住的用嘴吹着被烫红了的手指。
水寄萍走过去把他拉到一旁,看了看他的手,发现没什么事,于是道:“阿冬,你是不是想急死姐姐?”
阿冬突然凑近脸仔细打量她,疑惑的道:“姐姐,你是不是哭了?”
水寄萍用衣袖抹了抹眼泪,把手中的休书塞给他,道:“阿冬,你告诉姐姐,你给我这个,是什么意思?”
阿冬笑道:“你有了这个,就能嫁给展大哥了啊。”
水寄萍又气又急的道:“阿冬!姐姐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姐姐一辈子守着你不会嫁给别人了。”
阿冬收住了笑容,道:“姐姐,你听阿冬说啊,你不要生气。那天,我看到你和展大哥在房门口说话,后来他抱着你走掉了,这些我都看见了!还有,你回来的时候,虽然没说什么,可是你会情不自禁的发笑。你那么喜欢展大哥,阿冬想要成全你们啊。”
水寄萍眼泪又流了出来,紧紧的抱住阿冬,无奈的道:“阿冬,姐姐不是不想和展大哥一起,只是想你长大些再说……”
阿冬道:“可是我已经长大了啊,你看,我已经会自己照顾自己了,而且,我还学会了煮面呢,姐,你看,我煮的面还可以吧?”说着,往那两碗面指了指。
水寄萍点头道:“阿冬果然是长大了。”
阿冬道:“不止这些,阿冬以后还要重振家业,我要让李家变得和以前一样风光,这样才能对得起我爹。所以,姐姐,我会学着长大的。”
水寄萍听他这番话心下感动,没想到他竟有这样的志向,欣慰的道:“阿冬,你能这样上进,姐姐就放心了,只是,因为我答应过公公,要永远的照顾你啊。”
阿冬扑哧的笑了出来。
水寄萍疑惑的道:“你笑什么啊?”
阿冬道:“这有什么啊,我是你的弟弟啊,以后永远是你的弟弟是不是?即使你和展大哥成亲了,我还是你的弟弟,你照顾弟弟,难道会耽误你和展大哥成亲吗?”
这么绕来绕去的话让,水寄萍怔怔的愣住了,脸上微微泛红。
阿冬道:“以后咱们就做真正的姐弟,等你和展大哥老了,走不动了,我来给你们养老。”说完,他灿烂的笑起来。
水寄萍从来不敢想以后的事,这么长远的事情更是从来没有从脑海里出现过,听阿冬这样一说,想到他和展昭白发苍苍,相对扶将的样子,再回首前尘,只觉一阵喜悦,一阵伤感。事情似乎都开始向着美好的方向发展,她心里的希冀便也越来越多。
江南春光无限。
然而此时的沿淮一带,面上繁花似锦,实际上却是危机四伏。
由于去年的一场大水,让无数人失去家园,失去亲人,一些灾民因为生计,被迫走上反抗朝廷的道路。
尤其是江阴县的灾民,由于当初知县不但不思救灾安抚,反而自己逃离了灾区,这些灾民没有好好的安顿,他们受到青龙帮的鼓惑,纷纷加入帮会,正准备瞅准时机举行暴动。
展昭用了三天时间,查明最乱之地为江阴,由于不日他即将回京述职,所以先到江阴县县衙内,要令知县派人安顿灾民,抚恤良善,以挽回民心。
他穿戴官服一到县衙,知县亲自出来迎接。
只见这为知县大人身穿七品官服,头戴乌纱,面容清瘦,透着七分书卷气,三分猥琐气,这两种风马牛不相及的气质,倒是很好的在他身上完美的结合了。
展昭一见他满面堆笑,眼中透着狡猾的样子,心中便有气,道:“知县大人,能将江阴县治理如此,倒也不容易啊。”
展昭虽然温润如玉,终究是个耿直的性子,以前他对着自己特别不喜欢的人,说话很少假以辞色,所以总觉得自己并不适合混迹官场。只是他年纪渐长之后,见过的类似官员委实太多,也就不那么锋芒凌厉,但他骨子里的东西改不了,所以说话的时候还是会时常的带着刺儿。
这位县太爷似乎把他的话当成了好话,甚为谦虚的道:“下官也只是不敢有负皇恩,尽心尽力而已。却也没有做出什么业绩来,尸位此职久矣,惭愧!惭愧!”
展昭心道,你倒也有自知之明。
知县把他让到大堂,展昭坐在椅上,有人敬了茶上来,他接过,放在一旁。
他道:“知县大人,可否知道最近贵县辖内所发生之事?”
知县道:“展大人,下官辖内一向太平,不知这次大人来此所为何事?”
展昭目光一厉,道:“还算太平?”
知县道:“啊,是啊。”
展昭唇边露出一丝嘲讽的笑,举起茶杯饮了一口,道:“不知道知县大人可否知道,去年钦差大臣王栋在淮水上被人杀害之事?”
知县道:“知道,自然知道。”
展昭道:“据本官所知,王大人殉职之地便是江阴县境内,可否正确?”
“是,是是是……”知县顿觉冷汗直冒,忙擦了擦汗。
展昭道:“此事一直悬而未决,圣上甚为不满,想要破此大案,恐怕要着落在贵县身上了。”
“这……”知县觉得弯着的腰酸痛无比,暗暗的挺了挺,又道:“这恐怕有些难度……”
展昭道:“本官知道,若要贵县独立破案有些难度,朝廷会派大臣来协助贵县破案,请贵县放心就是。”
“是,是是!”知县暗叫不好。
展昭又道:“近来青龙帮在江阴县以及周边各县活动猖獗,不知知县大人可有解决之道?”
知县道:“哦,这个……这个,就是一些刁民作乱,明日下官派人将这些作乱犯上的刁民统统抓起来,杀一儆百,看他以后还有谁敢闹事。”
“哼!”展昭用力一拍桌子,吓得知县一个激灵,险些跪在地上。
展昭厉色道:“抓起来?你能抓得了几个?剩下那些人难道不会更仇恨官府,仇恨朝廷?”
“是,是是是,大人说得极是!”知县吓得浑身抖若筛糠。
“你除了说‘是’之外,就不会再说别的?”
知县壮着胆子问:“那……那依大人之见,下官该当如何?”
展昭道:“下令将附近的粮仓打开,开仓放粮,如此虽然不能赈济所有灾民,至少能让百姓知道,朝廷是心向百姓的。”
“是……”
展昭道:“还有,你要书写一张告示。”
知县道:“告示?”
“对,昭告民众,你在任内无知无能,令百姓受了许多苦楚,甘愿辞去官职,回家养老。”
“啊?”知县大吃一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泪流满面的道:“大人,这是何意啊?”
展昭道:“知县大人,是你自己辞官,还是我将你在辖内所做种种恶行上报朝廷?”
知县道:“下官虽然无能,但自认不敢做什么有为朝廷之事啊。”
展昭道:“不要以为本官手中没有你往日行径的证据,只是本官还想给你一个自认罪责的机会,若非如此,你又安能留得性命?”
知县自知没有了求情的余地,于是狗急了跳墙,站直身子,道:“展昭,你我同为朝廷命官,你没有权利罢免我,圣上……圣上绝不会听你一面之词……”
展昭掏出怀中的金牌,道:“你可认得此金牌?”
知县张大了嘴,脑子一片空白。
展昭道:“即使此刻本官杀了你,也是奉旨办差,你可明白?”
知县委顿在地,他听说展昭在仁宗面前素来吃得开,即使杀了他这区区知县,仁宗也不会说些什么。冷汗浸湿了他的官袍。
知县颤巍巍的举手摘下自己的乌纱帽,道:“下官遵照便是……”
展昭满意的点头,道:“你不忙写辞官文书,待开仓赈济之后再说便是。”
“是……”
展昭满意点头,转身离开县衙。
知县怔愣良久,仿佛没了魂儿,旁边的一个衙役走了过来,对他道:“老爷,展大人走了。”
知县还是没哟反应过来,半响才对衙役道:“走了?”
衙役点头。
知县道:“真走了?”
衙役有点了点头,道:“大人,您看接下来咱们要怎样?”
知县道:“还能怎样?”突然伏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