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这个正经到纨绔只需片刻的男子，简临不得不承认自己遇到了对手。但他在人前是有主见没脾气的瑞王，他从不会色变也不会生气，只会面色从容地应道：“那便如此，相较而言……本王的事……不急。”
简临知道他的选妃可以这次办成，也可以拖下回，终究只是个挡箭牌。他从淳康帝默许的眸光里看出了这点，这是一个有些才华却不受宠只能在太子庇佑下好好呆着的皇子必有的思想觉悟。
至少在淳康帝看来，简临一无所有，除了觉悟。
慕晔夕也不挑刺，望着太监在香案上燃起的一炷香，只闲闲道：“本宫风华无双夸起来自然下笔如神，就半柱香的时间吧，多了本宫也看不过来。”
他的话音闲闲，坐在底下的小姐们却急得很，起先还做着大家闺秀的姿态，后来便愈发不管不顾，只恨不得大笔如椽一挥而就。虽然想到远嫁宴平心中不甘，却又被母仪天下的凰佩所惑，最重要的，不是能不能获得头彩，而是不能在圣上面前丢了面子输了文采。
秦落晨只是微微欠身。
不急不急，高考作文八百字也就一小时就够用了，也没谁要求你们要写出近八百言的《滕王阁序》吧。
半柱香的时间转瞬即过，不多的文纸被递交至淳康帝身侧。淳康帝淡淡地扫了眼，示意交给慕晔夕：“既然事关慕太子，便有劳了。”
“陛下客气了。”慕晔夕结果黑墨白纸，一张一张地读了起来：
“芙蓉素彩接乾坤，江离辟芷秋兰纫。木兰宿莽朝暮替，落英遍染雪霜痕……”
这是个腼腆的，只写气质不看脸，但显然慕太子自己都知道自己没有辟芷秋兰木兰宿莽那般高洁的品性，看了两眼便搁在一边了。
看出是自己作品被拒的小姐也不懊丧，反倒偷偷瞥了眼一旁的瑞王简临，似是在表示自己的婉约含蓄。
“……清流飞湍不若君之眸目皎皎星河灿，横看成岭只类君之面容成峰棱角明。眉如春风剪，鼻似悬胆隆。秀口恍若流云诉，满腹华章天下倾。”
这是个豪放的，从头到尾一直盯着别人的脸看，最后瞒不下去了才加上句才华横溢。慕太子愣愣地瞧了，下意识地捏了捏鼻子，然后对着下方倾倒众生地魅惑笑道：“本宫的鼻形真有这般完美？”
这便是应了其他溢美之词了，作这篇文的连忙低下头面色绯红。
秦落晨远远地看了，真觉得人类的想象力是无穷的。
要不就是远视。
不然我离慕晔夕比你还近上一倍呢，咋就瞧不清他的脸呢？
“还行吧。”慕晔夕依旧搁置在一边，“本宫面子薄，承不来这般直接的赞赏。但若是过于婉约，本宫又恐看不明白。”
说着，他又拿起一张：
“日暮霜星耀，丹韶重樱涛。心谓知我者，语非意为道。”
四句读完，慕晔夕不置可否，却也不曾丢下手中纸张。两指紧紧地捏着，指痕深深落在纸上，他的眸光看似不在意，却有意无意地在纸上扫过一遍又一遍。正欲说些什么，但听得简临带笑的声音：“慕太子可是中意了？”
慕晔夕缓缓偏过头，唇角却染上一抹落寞的笑意：“本宫在惋惜。”
“惋惜什么？”
“惋惜总算遇到个对胃口的，却在本宫面前对别人坦露了心迹。”他低低地叹了口气，将一沓纸张丢在一边，“唉……”
不知怎地，明明只是个简单的叹息，秦落晨却觉得慕晔夕的目光有那么一瞬是落在她身上的。
但她很快就确定是自己想多了。
反正他又不认识我。
“既然这些诗文慕太子都看不上眼……”简临刚想询问却被慕晔夕自我感伤式的自言自语狠狠打断了：“难不成本宫在这边便寻不到真心之人？莫非是今日本非吉时或是本宫缘分未到因此上天不允？”
虽然他只是哀哀地自我感慨，却教秦落晨想起了国产剧中浮夸的悲春伤秋的演技。刚刚强憋住笑意，就听得淳康帝点名：“国师何在？”
秦落晨只得俯身上前：“微臣在。”
“既然慕太子想知道称心之人在何处，不妨你为他卜上一卦。”
“是。”
秦落晨心知按自己的官品是不得参加这等宴会的，只怕淳康帝早就算计好了要用她来搪塞慕晔夕才特让她以国师之名入宫并赐坐中间，倒也不显山不露水的教人不曾注意到。早上秦朗特意画的黑眼圈被她擦去了不少却仍是乌青的一片，直教她抬头的瞬间换得淳康帝一惊：“你的眼睛怎么了？”
“前夜是微臣当值。”秦落晨好心地提醒他，自己是钦天监的，偶尔也是要值值夜班的。
“不知国师大人夜观天象可曾观出本宫的姻缘？”慕晔夕将兴趣转移到秦落晨身上，“看样子国师大人可是用心得紧呢。”
“慕太子抬爱了。”秦落晨柔柔地笑道，“下官只识得本朝天象，不曾了解到宴平去。倒是……下官不才，区区瞧出了一些端倪……”
“什么端倪？”淳康帝沉声问道，眉眼之间俨然不悦。
秦落晨略略一退似是被震慑住了一般：“微臣瞧出了……瞧出了潜龙在渊，有红星动，大运，大运……闻风……哎呀，陛下请恕微臣无知之罪，不曾记载之语微臣便当庭妄言，还望陛下恕罪。”
她故意三叩九拜，虚张声势拿捏得十分得当，直教淳康帝不曾想过便先略略信了三分：“你先起来罢，天命之言虚虚实实，还需核准才是。”
“微臣明白，谢圣上。”秦落晨缓缓起身，唇间绽开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
不消说，由红星鸾动的潜龙自是指简临。自古听风于林野，大运闻风便是指简临逢林则动，依淳康帝那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性子再碰到简临和林梓颖的婚事时只怕是要搁着了。
林梓颖那首二十字的诗，秦落晨是懂了。
每句第二字连在一起：暮韶谓非。
慕玿为妃。
这便是要将慕玿推到简临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