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临听了淳康帝的回答，身形微微颤了颤。
他知道，淳康帝，是信秦落晨的。
他不知道秦落晨是否知道他的计划，却凭着她眸光中一闪而过的慧黠感觉出她是故意的。
原本只将她当作弄臣让他随意玩去，却不冷不防被她反扑过来狠狠咬了一口。只待简临恍然时但见她已羽翼渐丰，不复初见时那般随手可揉捏的模样。
唇角落了丝笑意，看在秦落晨眼中，却染上几分嘲弄。
她略略退了一步，看着已经摆置在殿中的几案，微微俯身对慕晔夕道：“慕太子不是想知道自己的姻缘吗？那便请——”
随身携带大阿卡纳牌如今已经成了秦落晨的习惯，因为她摸不透淳康帝合适心情一好便要她卜上那么一次，皇命在上，由不得她。
大殿再次回归了寂静，只有秦落晨簌簌的洗牌声在众人耳畔淌过。在淳康帝面前，她不敢问太多关于慕晔夕的事，只在切好牌后呈在慕晔夕面前时才开口道：“请慕太子取一张牌。”
“一张？”慕晔夕疏疏地笑道，“一张能卜出什么？”
“卜天地卜吉凶卜姻缘……”说话间秦落晨已经将牌掀开，“命运之轮，正。”
“何解？”
“否极泰来，天命注定，一见……钟情。”秦落晨摩挲着那张牙牌，那是她最喜欢的一张，甚至超过了对生日牌星辰的喜爱，曾经她便是喜欢“命运之轮”这四个字才决定要学习塔罗牌的。
“那何时何地才能遇见？”慕晔夕微微敛起眼眸，眸光里有深沉的气息在缓缓流动。
秦落晨微微避了：“休沐之日，开阔之所，琥珀定情，终将图南。”
“图南吗？”慕晔夕喃喃念叨着，终于起身对淳康帝道，“淳康国师果真神卜。”
“是吗？”淳康帝听到“南”时已有写隐隐不悦，宴平在淳康的南方，他当秦落晨之意便是要慕晔夕要回到南方才可寻到太子妃，那淳康和宴平的联姻不就泡汤了？
“是啊。”慕晔夕只当瞧不出淳康帝眉眼间的不悦，“‘终将图南’不就是要和本宫回到南边吗？原来本宫注定能在淳康寻得真心之人，只是要选在合适的地点才是。”
听到慕晔夕这般解释，淳康帝的面色终于和缓了下来：“原来是这般含义，那便请慕太子在此多呆些时日，能满意而归自是最好。”
“承陛下吉言，那本宫便先行告退。”慕晔夕对淳康帝行完礼后便欠身离开，行至秦落晨身侧时凑近她耳畔，缓缓道，“以你一女子，如此抛头露面，可曾觉艰辛？”
语毕，擦肩，而过。
秦落晨默默地站着，手中的牙牌落在地上却浑然不觉。
一抹烙了“晨”字的雪色，深深地陷在正红的长毯中，恍若她雪肤上的绯红，在莹莹灯火间，跃跃地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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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落晨回府时已经夜深，秦朗已经睡下。望着已经灭了灯的房间，秦落晨在门前顿了顿，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她的脚步身碎落在寂静的长夜里，直到听不到缓步落地的虚浮声响，房内才传出一声轻浅的叹息。
秦落晨却不曾发觉。
第二日休沐，她直睡到中午才起，但见秦朗已被午餐等着她。看着一日比一日高的秦朗，秦落晨不知怎地心间一沉，勉强扯出一抹笑意道：“今日怎这般乖巧？知道给姐姐画黑眼圈是不对的行为了？”
“姐——”秦朗低低地唤了声，“对不起。”
“好了，我原谅你了。”秦落晨眸光浅淡，快速掠过秦朗似是握着什么的手，只在桌边坐下道，“吃饭。”
“姐……”秦朗迟疑着，握着筷的手总下不到盘中，终究，他停下筷，别开目光迅速道，“姐，今日，是你的生辰。”
“是吗？”秦落晨停下夹菜的动作，“你从哪里知道的？”
“姐你说的。”
“什么时候？”
“说梦话的时候。”秦朗垂下眼，“姐你有一日回来迟了，太过困倦，我扶你的时候听见的，说是年前十三日。”
秦落晨闻言，放下筷子，如前世里常有的那般抱肩坐着，直直地盯着秦朗，看得秦朗愈发无地自容：“姐……我不是故意问你那是个什么日子的。”
“哦……我想的不是那个。”秦落晨的面色迅速恢复正常，“我一直以为我说梦话时是用方言的。”
秦朗：“……”
“好啦。”秦落晨笑着重新拾起筷子，将菜夹至秦朗碗中，“你为我庆生，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有什么好怪你的。有什么好东西就赶紧拿出来吧。”
秦朗这才不好意思地拿出一个锦盒，秦落晨小心地打开了，但见是张人皮面具，眉目清晰俨然便是她常用的承络的模样。她抬起头，对上秦朗的眼眸，对方迅速低下头来腼腆道：“姐，我想以后你有这个，也好方便些……是可靠人做的，不会泄露。”
秦落晨凝眸望着面前这个眉宇间愈发沉稳的少年，只觉得心间如潮汐拍岸，长久以来不曾有过的感动在一瞬间涌上了她的心头。她依稀记得少年初见时的模样，是对着住持的遗体抿着嘴唇忍住泪花的强作坚强。她那时一时心软，只想着有个人使唤着也方便些，便留下了他。
这么久以来，他们虽然无话不说，却从不过问彼此的过去。秦朗知道秦落晨不一般的经历，秦落晨也知道他有秘密，两人就如同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寒冬长夜相依取暖天亮时便各自散了，从不曾想过该给彼此怎样的回馈。
半晌，她终于抚唇而笑，缓缓道：“多谢你的人皮面具，来年秋日我若还在，便为你庆生。”
己巳癸酉壬申壬寅。
当日住持渐凉的指尖在她掌心反反复复写下这八个字，秦落晨本不知是什么含义，后来反应过来才知是一人的生辰八字。
秦朗看着眼见渐渐润了的秦落晨，只怔怔地缄默了。
他知道这是她用最委婉的方式告诉他——
她知道他所有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