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秦朗别开眼,转了话题,“过了今日,你……芳龄几何?”
“不加别的,今日及笄。”秦落晨缓缓咬下一块脆藕,这个季节能吃到嫩藕着实不容易,更何况是地处北方的淳京。若是在前世里她到没有多喜欢这道糖醋藕,只是如今尝到才教她想起那再也回不去的地方。
“及……及笄?”秦落晨答得随意,似是不很看重及笄,但在秦朗听来却不啻惊雷,“这么重要的日子……”
“这么重要的日子,本宫居然撞到了,可真是巧啊。”秦朗循声望去,但见慕晔夕不请自来,尽管他极力保持他作为宴平太子的尊严,袍角处细小的褶皱还是暴露了他以翻墙的手段入承府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本宫是该称你为承大人呢,还是林姑娘?”
秦落晨搁下筷子:“看来慕太子知道得不少。”
“本宫知道的比你想象的要多。”他收了手中的折扇,在掌心轻轻地碰了两下便将目光投向了一侧一直不满望着他的秦朗,“这是你弟弟?不错的眼神。”
“可惜慕太子不知道的要远远大于他能够想到的。”秦落晨只是背对着他,连个回头的表示都没有,“若是真要称呼些什么,就叫我落晨吧。”
没有用这个时代女子常用的自称“奴家”,她只平静地自称为“我”,语气里是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直视皇权。她的坦率却使得慕晔夕一愣:“秦落晨?”
“是。”秦落晨用眼神安抚不满的秦朗,“既然慕太子殿下已经知道落晨是女子,那再知道名字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也只一个代号罢了。”
她肯定的只是这个时代从不曾出现过秦落晨这样的人,即便慕晔夕说出去别人查不到证据也不会当真。她不想慕晔夕一直纠结着她是林梓芊这样的问题,等他发问还不如直接抛出个问题去,不能纠结住他也能绕他一段时间。
果然,慕晔夕再不曾问过关于林梓芊的问题,只是低声问道:“除你我外,可还有人知道你是秦落晨?”
“有。”秦落晨失笑,随手指了指秦朗,“他自然是第一个知道的。”
秦朗很配合地投了个鄙视的眼神给慕晔夕。
慕晔夕哑然,良久才低低地笑道:“这倒是。”
握着折扇,他在秦落晨和秦朗间坐下,轻轻地动了动宽大的袖袍,伸手便拿出一只莲形垂珠金步摇,赠与秦落晨:“好歹赶上你及笄的日子,这便算是本宫的赠礼罢。”
秦落晨借了,但见金步摇上松珠轻荡光洁晶亮,她在前世里曾听说步摇钗之所以金贵便在于易生擦痕,此时慕晔夕翻墙而入却不曾使得步摇钗有丝毫损伤,可见他用心之至。轻轻勾起唇角,她面上戴上常见的假笑道:“无功不受禄,慕太子还是自己收着,日后赠予真心之人罢。”
“怎教无功不受禄?”慕晔夕拒绝收回,只是打开了折扇,“你为本宫占卜出了一生姻缘,本宫自是要好好感谢你的。”
“作为淳康的国师,这点都做不到还像什么样子?”秦落晨垂下眉眼,瞥了眼慕晔夕折扇上隐隐透出松竹的墨画,表示理解不能为何会有人在大冬天拿着把扇子耍帅。慕晔夕却偏过头来,细细地打量着秦落晨此时的眉眼,但见她本是疏眉,一双明眸烟雨迷蒙,带了些许脉脉的迷离意味,配着极淡的眉色倒是自如。雪肤凝脂,丹唇如樱色,直教慕晔夕想到那句“丹韶重樱涛”。
“日暮霜星耀,丹韶重樱涛。”慕晔夕缓缓道,“眼若霜星璀璨迷耀,唇若重樱浪涛艳韶。林相嫡女其实是在对卿诉衷肠罢。”
“不若慕太子之眉眼星汉皎皎飞流急湍眉似风剪鼻如悬胆面庞横看成岭侧成峰风华绝代岸芷汀兰木兰宿莽所不能及也。”秦落晨不疾不徐地说完,偏偏不带一分换气,一旁的慕晔夕看着都替她担心一口气喘不上来,直到见她从容地停住才笑道:“你倒是上心。”
“只是落晨向来记性比一般人要好上一些,不怎么上心也可以记得清楚。”秦落晨放下碗筷,示意秦朗把桌子收拾了。秦朗扁扁嘴,心知秦落晨是要清场了,连忙唤了几个下人将位置清理了个干净,用唤人送上两盏茶,这才安心地退去。慕晔夕细细地瞧了,只道:“你让他做这些真的好么?”
“当真能比别人金贵多少?”秦落晨淡淡地扫了眼犹自热气袅袅的茶水,“自打他第一日跟着,便已提点跟着我过不得享乐的日子,吃谁的侍弄谁,这个道理他该懂。”
端起茶盏,杯盖轻轻擦过盏边,秦落晨偏过头,似笑非笑地望着慕晔夕:“该避的人都清出去了,慕太子有话不妨直言。”
“哦。”慕晔夕很配合地点头,“你瞧上去没什么武功,是怎么做到不用真气就能随意变声的?”
“哦。”秦落晨仿着他的语气应道,“落晨自以为不曾出现破绽,慕太子是怎么发现落晨是女子的?”
听她这么问道,慕晔夕灿烂得一笑,如艳阳耀了逐空的鹰眼:“你的确妆化得不错声音语气都像男人就连步态也和一般的女性不一样,但本宫还是慧眼瞧出了你是女子。”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秦落晨腹诽着,却柔柔地凑近盏边轻轻吹了吹茶水,才缓缓道:“那慕太子便用那双慧眼来瞧落晨是如何变声的罢。”
她答得是那般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到慕晔夕都觉得自己问的问题十分得蠢。捧起尚且温热的茶盏,慕晔夕看着碧青的茶叶在其中翻滚许久才沉沉地放下,缓声道:“那枚步摇钗……你且好好收着罢。”
说罢,他起身告辞,秦落晨也不挽留,只是道:“以后慕太子要来鄙府,不妨从正门走。落晨随时欢迎。”
“那承大人可得好好候着了。”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慕晔夕的声音尤为晦昧。秦落晨斜眼瞧了,也不自觉地浅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