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基层群众沟通完的秦落晨回到位上后，只觉得气氛有些诡异。慕晔夕和简临齐齐地举着酒盏笑望着她，只不过简临笑得低徊浅淡，慕晔夕笑得高调璀璨，不过是不同的推杯换盏言笑晏晏，他们却能喝出金戈铁马刀光立见。
这是在做什么……
秦落晨抚额。
默默地搓了搓手就要夹起一片薄如蝉翼的牛肉，却见慕晔夕已经放下筷子偏过头对着简临低语，简临面色不睦，却在仍时不时地点头表示很认可慕晔夕的看法。秦落晨心生好奇，却又不知他们在讨论些什么，凝神望去，饶是慕晔夕唇齿利索，也被她瞧出个大概——
慕晔夕望着秦落晨握着筷子的手，对简临道：“洗手？”
简临摇头：“洗不净。”
“那血洗？”
简临想了想，道：“可。”
秦落晨望着这两个磨刀霍霍的家伙，突然觉得店家好可怜。一想到接下来血肉横飞的模样，她突然对着满盘红肉表示食欲骤消。踟蹰之间，店家酒已温好送来，秦落晨接过便要直走店家却冷不丁听得慕晔夕发问：“店家，大雪封山，可有上山之法？”
“上山之法自然是有的，”店家依旧呵呵地笑着，似是他方才跟秦落晨之间的一番较量不曾存在过：“只是不知极为客官是只到半山腰还是要到山顶？”
“到山腰如何？到山顶又如何？”慕晔夕盯着店家完美无缺的笑容，似是硬生生地要看出些破绽来，“不过是山顶路途遥远，怕是得在山顶只留些时日罢了。”
“诶——”店家依旧和善地笑着，“怕是这位客官有所不知，若只是费些时日和脚力算不上什么，只怕费了这些都到不达。”
“店家何出此言？”在一边长久不语的简临突然开口，比起慕晔夕充满玩味的眸光和语气，简临的言语虽是疏离，却是谦和有礼，只怕这两人在推杯换盏间便商议好了角色分工，打完前锋的秦落晨小人物终于可以坐在一边乖乖地欣赏大人物的风采了。
“客官有所不知，醴州向来有规矩——居高为贵。愈往高处，财力越厚，权势愈盛。及至半山腰处仍有布衣之家，只怕过了那里便皆是朱门。醴州依山封闭，向来排外，客官远道而来，若非会亲访友，还是不要寻不痛快了。”店家语气客气，言语却不客气。慕晔夕和简临听后只是默默不语，秦落晨听后却陷入了沉思。
离京前她特地查阅了钦天监历年的记录，岭南雪灾不在少数，却从不见得淳康帝这般关心过，从来便是拨些赈灾款项便交由岭南道自己处理了，据说赈灾总是卓有成效的，不曾烦劳过淳康帝费心。殊不知今年既差使钦差又派遣皇子巡查是何用意。
只怕是岭南天高皇帝远惯了，岭南道府愿意这样自治淳康帝却不愿意了。
不知怎地，秦落晨有种预感，在远远的淳京，已经有什么大事在悄然发生了……
“既然如此，便劳烦店家了。”在秦落晨陷入沉思之时，简临已经做好了善后工作。只听得店家爽快地答：“三间房么？好叻。”
秦落晨一时惊异简临的效率，却也只是瞥了他一眼，等他察觉到回望过来时，秦落晨早已埋头自斟自饮许久了。
秦朗被她派了出去，只怕这些日子她都得跟眼前的这两只打交道了。这么想着，心里便升起浓浓的惆怅，只教她一杯接一杯地温酒入喉愈发勤快了。因为有心事，加之醉酒销愁，她很快便露出醉态，就连起身的步态也略略有些不稳。酒馆的劣酒辣得她喉管生疼，饶是她从不挑酒也受不得这般粗犷原始的滋味。生生地吞了口唾沫，秦落晨对两个还在用目光打哑谜的贵人道：“络不胜酒力，暂且先回房歇息了，两位请继续。”
简临瞥了眼过来，眸光里暗暗藏了些关切。慕晔夕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态度：“今日怎生这般不灵便了？早先歇着也好，免得明日睡到日照三竿。”
“多谢提醒。”秦落晨面上含了笑意，默默地背过身。
日照三竿？
夜半三更罢。
我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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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有很多习惯是秦落晨很讨厌的。
比如说，早睡。
比如说，早起。
作为一个新时代的夜猫子和不到中午不起床的懒鬼，是怎么会允许天刚暗就熄灯睡觉这件事的？
简直不能忍。
秦落晨躺在卧榻上，被木板硌得翻来覆去睡不着。前世里的她不曾这么矜贵过，只怕是这些日子当官的生活太舒服了，把骨头都养软了。愈躺愈没有倦意，她迷迷糊糊地不知过了多久，终究对愈发清晰的深思感到无奈，遂披衣起身。
这一起身，便听到了响动。
响动来自屋外。
秦落晨连忙轻手轻脚地回到榻上和衣而卧，然后听到了火烧纸动的声响。
声响不大，细细碎碎的，似是有人一把戳破了门纸，秦落晨在暗处，瞅见门上陡然伸出两点火星，然后烟气便在房内散开。
她不知道这香是何方神圣，但到底不会是什么好东西。起身下床，她一把拿起脸盆架上还泛潮的毛巾，悄然躲至门侧便捂灭了门边横生出的烟火。另一手却紧紧握着走过桌边时顺来的镇纸。镇纸是淳康帝的御赐之物，铁梨木制的，秦落晨不懂这些却知道它要比一般的木镇纸要沉手得多。本不准备带出来，耐不住秦朗的一句“带点御赐之物显身份”才背了出来。不想如今没显得了身份，反倒多了样称手的防身之物，也算是值当了。
就在她暗自思忖时，门外传来生人低语的声响。
“这间房里的瘦，我来解决了再和你一起处理那两个。”
这说的就是自己了。
秦落晨指了指自己的鼻尖，默默地腹诽着。
你们是在杀猪么？还论胖瘦？
不过有人夸自己瘦还是一件好事，没有女人不喜欢听别人说她苗条的。秦落晨小心地挪了挪步子，以免待会有人进来时碰着了。悄悄地记下两人的声音，她微微动唇找了找感觉。
就在她刚刚站定，就只听得“吱呀”一声，门缓缓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