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裔谣如同往常一样,一早买了早餐去裔家。以女人独有的敏感,她很快发现了那双刺眼的高跟鞋。她的呼吸有一瞬的停滞。听到楼上轮椅的响动,她以最快的速度拿起角落那双的高跟鞋,跌跌撞撞冲出了门。
她也不知道自己跑出了多远,更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手中镶钻的高跟鞋,在阳光下变得更加刺眼。它好像在嘲笑着自己的懦弱,宣告着自己主人的胜利。
她停下脚步,嘴角扯出一抹嘲弄的笑容。她这是在做什么?明明可以猜到是某个女人的示威,可是她却这样狼狈地逃走。她的骄傲在他面前,从来一文不值。
每一个深爱自己丈夫的妻子,当看到自己的丈夫与别的女人躺在床上,大部分都会选择仓皇逃走。有人会问为什么?其实答案很简单,只因为她爱他。她宁愿用一千一万个谎言来蒙骗自己,宁愿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只求那微乎其微的一丝回头的可能。她爱他如斯,她又怎能看着自己丈夫,问他一句“你在外面有了情人,对吗?”情何以堪啊…
他们受不了任何打击,她们害怕听到自己不愿听到的答案,最终连站在丈夫身边的资格也没有。这就是女人,女人啊,你的名字叫做脆弱。
裔谣将高跟鞋扔在垃圾桶里,自己靠着垃圾桶瘫坐在地上。她并没有嫌它脏,因为她觉得自己就是垃圾,一个肮脏不堪的垃圾。和它很配不是吗?抬手摸了摸眼睛,一片干涩。
“蜜儿,嫁给我!”突兀的声音在这个十字路口引起了很多人的关注。裔谣亦是抬眼望去。
那个求婚的男人,站在一辆奥迪A6车顶,。他是长得十分干净的男人,眉目清秀,透着浓浓的书生气。他说“蜜儿,这是我第二十三次求婚了。这次没有鲜花,没有红酒,没有钻戒。我要让所有人为我们见证。”男人单膝跪下,递出一张相片,应该是自己和那个女孩的合影“蜜儿,我爱你。我不能保证给你世界上最好的生活,但是我能够保证让你每天都拥有这张照片里的笑容。蜜儿,嫁给我!”
“嫁给他!嫁给他!嫁给他!”周边的行人开始起哄,每个人脸上都漾着激动的笑容。
马路对面的女子已经泪如雨下,她一步一步走近男人。仰望着她未来的天,哭笑着说“我答应你。”
男人和女孩的拥抱,顿时赢得了整条街的喝彩。
裔谣嘴里咸咸的,有什么液体流进了嘴里。抬手抚上眼睛,原来是自己哭了。很奇怪,不是吗?她看到哥哥和别人的女人在一起,一滴泪也没有流。看着别人的求婚,竟然会泪流满面。
她是羡慕吧,他们的爱情可以如此地光明正大索取别人的祝福,而她和哥哥呢?他们只能躲在黑暗的角落里,舔舐彼此早已腐烂的伤口。可是就连这样卑微的幸福,上帝依然不愿放过他们。
一方干净的手帕递到她的面前,裔谣抬头看向手帕的主人。她接过手帕捏在手心,任由泪水在风中风干。
“擦擦吧。”
他在自己边上坐下,掏出手机熟悉地拨出一连串号码。裔谣抬手按住他的手机,对他说“不要找他来。”
“谣,你们究竟怎么了?前段时间不是说要结婚了吗?怎么又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一连三个问题,裔谣竟是一个也答不出来。“棒子。过去了,这次是真的都过去了。我们再也回不了头了。”
“你不要哭,我现在就去找漾,肯定还有挽回的余地。你不要哭。”棒子有些招架不住她泪水的疯狂轰炸,变得慌乱起来。
“不用找他了,是我先提出分手的。”裔谣淡淡微笑看着那对情侣,泪无声落下“都是我的原因。我们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谣,何必呢?你和那个人是没可能的。你们是兄妹啊。”
裔谣转头望向他,后又释然一笑“原来你也知道了,我应该早就想到的。你知道也好,我还不知道怎么和你们说呢?既然都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了。有什么话要说,一次性说完吧。或许以后我就不会这样站在你面前给你说了。”
棒子本要说话,看到这样落寞的她却叹了一口气。
“谣谣,你究竟要怎么办啊?”
裔谣依然淡淡微笑,泪水在不经意间滑落。
“棒子,离开吧。”
“谣,你明明可以假装什么也不懂,这样大家都会好过一些。你为什么要这么聪明呢?”
“那你呢?为什么每次都让张漾陪在我身边呢?”裔谣一瞬不瞬地望着他,让他无法逃脱。
棒子终是别开头,笑说“裔谣,你真的是一个残忍的女人。有些事说破了反而对大家没有任何好处,就当大家都不知道,我依然有一个资格站在你们身边。”
“是啊,如果那时候不说破,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如果我们还在美国的上东区里厮混,如果我们还是当初那个只有彼此的男女,我们会不会活得轻松一点,更或是我们永远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
“可是都过去了,那些都回不来了。”
这个世界如此喧闹,独独他们被排除在外。
铃铃铃……
“喂,漾子啊。”棒子看了一眼身边的裔谣。
“你刚刚打电话过来,有事吗?刚在开会,没看见。”
带着慵懒音调的男声如一股暖流袭入她的心脏。裔谣承认,她从来都贪恋这个温暖的男人,她贪恋他的温柔,想念他的温暖,更依恋他的心跳。没有一个女人会抗拒这样一个怀抱,她亦如此。可是她必须放开了…
棒子回答“刚听说你来北京上任了,想说给你接风洗尘啊。”
电话另一端沉默了片刻说“好吧。晚上云之胜见。”
“好。”
裔谣站起,挺直了脊梁,闭上眼嘴角勾起。待再次睁开眼又是那个坚强到毫无裂缝的骄傲女人。
“好了,我也得回去了。”
“谣,我一直想问你。如果一开始陪在你身边的人是我,你会不会像对待张漾一样对我?”棒子认真地问。
“不会。”裔谣回答地干净利落,“因为你不是张漾。”
棒子的表情第一次这样落寞。是的,他不是张漾。张漾在她心里永远拥有一个无可取代的位置,而自己永远在他们之外。
*
裔谣整理好情绪,踏入裔家大宅。令她意外的是,哥哥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望着自己。这个画面如此熟悉。当初哥哥也是坐在那里等着自己回来,而自己也曾坐在相同的位置等着他回家。回忆中,他们的角色似乎对调了无数次,但是每一次竟都是这样痛苦的挣扎。
裔谣努力忘记早晨的不快,强装笑容“哥,不好意思,睡晚了。我们现在去做复健吧。”
裔耀的眼里有闪烁的光芒,他站起拄着拐杖一瘸一拐来到自己面前。在自己面前站定,丢开拐杖紧紧拥住自己。
“小谣,我以为你又离开我了,我以为我又要失去你了。”裔耀感觉不到她的回应,越来越急“对不起,是不是生气了?昨天我不该对你发脾气的。你不要不理我。小谣,哥哥错了,哥哥错了。小谣…”
裔谣不知道如何反应。这就是所谓的打你一巴掌再来抚慰你吗?明明昨晚还拥着别的女人,他怎么可以转变地如此之快呢?至少他不像前几天一样冰冷了,她是否还需要感谢那个女人呢?
“小谣?”
裔谣的思绪终是被唤回,“哦,我们去医院吧。”
裔谣看着哥哥,他现在脆弱的就像是一个孩子。一晚可以改变这么多吗?她真的弄不懂眼前的男人,他们什么时候开始需要这样猜忌了呢?
*
晚,云之胜
“漾子,来北京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啊?我还是从我老子那听到的。”
漾子虚弱得笑了笑“刚来,还没安定好。我想等弄好了,再去找你的。”
棒子看了看他,张漾似乎又瘦了“你老爷子给你施压了?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了,这次是我自愿的。”张漾说。
“你来的是北京诶!依我来看你家老头怕是不愿你来北京吧。”
张漾又灌了一杯芝华士“是啊,他是不肯。可是也拿我没办法了,不过我这次是真的听他的了。交一个正常的女朋友,然后结婚,生孩子,从政。”
棒子显然讶异他的变化,他依然不信他会这样放弃“张漾,你现在是在北京!你无论出席什么场合和谣碰面是经常的事,你说你和她结束了。你认为你现在这样真的可以结束吗?”
“我知道自己和她在同一座城市里,并不是为了要某一天和她擦肩而过。我只是想要告诉自己,她和我在同在一座城市,站在同一片土地,呼吸着同一份空气。就已经足够了,我累了。十四年,够了。”
“不,我还是不能接受。”棒子猛饮了一口酒。“老子我就不信你就能这样放手。”
“棒子,够了,真的够了。我们都该学会放手。”张漾又灌了一口“你说不信我会放手,那是因为你也放不了手。”
棒子瞪大了眼看着张漾“你怎么知道?”随后他又自嘲一笑“我以为我一直掩饰地很好,结果原来只有我一厢情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