裔谣迷迷糊糊醒来，又是一股浓浓的消毒水味道。她皱着鼻子，依稀可以听到一个浑厚的男声说“你自己好自为之吧。”裔谣终于记起自己是在张漾父母面前晕倒了，她猛然睁开眼睛。
“醒了，醒了。漾，成洛，醒了。”张母可以用兴奋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裔谣根本不明所以，转头看向张漾，他看着自己的眼睛刻着心底最浓烈的痛楚。
“裔小姐，不，该叫谣谣了。告诉妈要吃什么？我马上去买。”张母拉着裔谣的手关切地问。
裔谣不知道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张母的态度怎么会改变了这么多。她求救似的望向张漾，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张母仍是在自言自语着“谣谣，你要吃些什么呢？你现在不能吃寒凉的食物，对了，漾，你可要好好记住。”
张漾点头，他了解裔谣的困惑，说“你怀孕了。”
裔谣惊呆。怀孕？是哥哥的？有谁可以来告诉她，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她竟然怀了他的孩子，还和张漾结了婚。她竟然残忍到如斯地步。
“怎么？你也不知道自己怀孕吗？”张母愕然，转而又扬起笑脸“这也不能怪你们，年轻人还都不懂。以后自己要小心着点，三餐要按时吃。你身体不好，看来我得出去买点补品回来。”
张漾依然坐在凳子上，不动也不说话。
“诶，我说张漾。你都是要当爸爸的人了，怎么还愣头愣脑的。快点过去扶着点谣谣啊。她身子虚，你可得照看好了。我孙子有个三长两短，我拿你是问。”张母对着儿子唠叨。
裔谣看着张母的兴奋，张父脸上缓和的怒气。突然意识到他们还不知道她此刻肚子里怀的并不是自己的孙子。她的手轻轻抚上仍是平坦的小腹，她该怎么做？她腹中的孩子又该何去何从？
张漾站起“妈，我送你们出去吧。”
“说什么呢？谣谣正需要人照顾呢，你走了，谁照顾她。”张母训斥。
张漾愣在原地。照顾她的人很多，根本不差他一个。
“漾，我…”裔谣拉住他的手想要解释。
“你先休息一下，我出去走走。”张漾拨开她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开。
裔谣看着垂下的手，不觉好笑。她还有什么资格依恋他呢？期待着他的关心吗？可是她正孕育着别人的孩子。
更可笑的是，她昨天刚亲手杀了他的孩子，此刻自己的肚子里竟然又奇迹地升出一个生命。上帝啊，你是在惩罚她吗？还是给她一个赎罪的机会？
裔谣拔出手上的输液针，跌跌撞撞出了医院。
她不停地向前走，没有一刻停留。她就像在找寻着丢失的东西一样，茫茫人海中却掩盖了它。她伸出手，却怎么也抓不住。直到最后再也迈不开步子，她在街角坐下。
路过的人不时会投来不解的目光，然后一笑而过；有的甚至连看也不看一眼，这就是人类，冷漠无情的人类。而她就像一个世外的人一般俯瞰着众生，嘲笑着人类。
一方手帕放到她的面前，裔谣不免惊讶抬头。
“白小姐？”
女人看见裔谣并没有要接过手帕的意思，也在她身边坐下。裔谣更是惊讶，她以为像她如此的女子应该会觉得自己的行为很是荒唐，却不想她也会同自己一般席地坐下。
“我以前也这样过。”
裔谣看着她，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女人举起手，指着过往不断的人群。“我以前也坐在街边，看着过往的人群。我希望受到别人的关注，我希望他们都知道世界上还有一个我存在。所以我期待着有一天有人会向我伸出手，可是没有，没有人。”
“那你现在为什么没有在等了，是已经等到了那个会在街边向你伸出手的人了吗？”
“没有，我还是没有等到。”女人对着刺目的阳光，眯上了眼“很久以前我就不等了。”
“为什么？”
裔谣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很了解自己。她也在等那个会向自己伸出手的人，可是没有。所以她仍旧不相信这个假到不可置信的世界。“为什么不等了呢？”
女人笑了，像是要笑出眼泪来。
“那次之后我就不再相信了。那天我被家人打到体无完肤，我用尽所有力气跑到了最热闹的大街上。记得那天的天气真的很冷，我缩在角落里发颤。我在等，相信着终会有一个人看到我的存在。可是依旧没有，我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终于知道自己再也等不下去了。我冲向人群，拉住了一个路人。我求他，我求他救救我。我就跪在他的面前求他救我。”
“可是他没有，他还是狠绝地拍开了我的手。我终于无力地倒在了地上，我死死盯着那个男人。我要记清楚他的长相，我真的记得很真切。”她突然对着裔谣嫣然一笑“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看清他的长相吗？”
裔谣茫然摇头，她震惊于女人的疯狂，更发现他们之间惊人的相似。
女人目露凶光“因为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他，而事实上，我做到了。”女人勾唇浅笑“那年我十七岁。”
裔谣豁然站起。
“怎么，你怕我？”女人悠闲地站起，美目在她身上流转。
“不是。”裔谣直视她“我想我比你幸运，因为有两个人向我伸出了手。”
“那你现在是在等他们吗？”女人看了看周围“可是似乎他们还没有找来呢！”
裔谣垂下头，她也不知道自己坐在这里干什么？是在等他们吗？还是这仅仅只是习惯而已。他们都已经离开了，她究竟还有谁可以等待呢？
“需要到我店里坐一坐吗？”
“好啊，我很想念你的曼特宁。”裔谣莞尔。
*
“谣，谣，谣…”
裔谣不看也能够清楚地知道，是谁找到了她。
女人说“看来向你伸出手的那个人来了呢。”
裔谣点头涩笑转身，“漾。”
张漾上前一把拥住她，头埋在她的发间“对不起，对不起，谣，对不起，原谅我。”
“漾，你可以不用这样的。是我的错，是我…”
“不是的，不是你的错。”张漾打断她的话。
“好啦，好啦你们不要在这里争论是谁对谁错了。”白小姐突然打断他们的对话。
裔谣介绍“白小姐，这是我丈夫：张漾。漾，这是我前些日子刚认识的朋友：白小姐。”
女人伸出手“你好，白筱筱。”
“你好。”张漾亦伸出手。
“我很想知道张先生是怎么找到你的妻子的？”
张漾扶着裔谣的手一顿，后又半真半假地说“她是我的妻子，我自然知道她在哪里。”
“是吗？”白筱筱说“希望你以后依然可以找到你的妻子。”
“我不会让她再离开我的视线的。”
“希望如此。”两人之间的火花似乎一触即发。
“今天打扰你了，我们先回去了。”
裔谣知道这个叫做白筱筱的女人定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她并不想在她面前透漏太多而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恩，有空过来。我这里随时欢迎你。”白筱筱笑得灿烂，却在裔谣背过身的一瞬间放下“谣，我羡慕你。”
裔谣闻声一个激灵，被这类型的女人羡慕并不算是一件好事。她就好像了解自己一样了解着这个女人，只是这个女人更加偏激，更加疯狂。
“你也会遇到的。”裔谣努力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容。
“不会了，永远不会了。”白筱筱微笑着转身，在不为人知的转身后却只剩下凄苦的笑容。
*
坐在沙发的两端，裔谣刻意与张漾保持距离。
“漾，你不必这样的。”
“谣，我们一定要谈这个吗？”
“是的，非谈不可。你知道孩子不是你的。”
“谣，你还是一点没有变。其实你可以完全不必在意，我们都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难道不好吗？”
裔谣倔强地别开眼。
“谣，生下来吧？”张漾靠近她，从身后轻轻地拥住她。
“可是这对你不公平，何况这个孩子可能会有问题。我不想他一出生注定就是一生的悲哀。”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不在乎公不公平，有你在我身边，上帝已经对我很好了。至于这个孩子的健康问题，我们可以去做产检，如果没有问题，就生下来吧。我们会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一个疼他的妈妈，一个爱他的爸爸，不好吗？谣，这样的生活不是我们一直都期望的吗？”
“好，好。”裔谣的声音带着哭腔“好，我们生下来。他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一个疼他的妈妈，一个爱他的爸爸。”
多么好的誓言，多么美的未来，美到让人心疼，让人心碎。
“铃铃铃…”
张漾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屏幕又看了一眼裔谣。“我接个电话，局里有事。”
“恩。”
张漾走到阳台，“裔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