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一路,后夏没有再咋咋呼呼,力气全花在爬山上了。
从正阳当空到烈日偏斜,喘气已经不是很匀的后夏抬抬眼皮,遥望身板硬硬风姿绰约的乾目,瞥了瞥气度翩翩淡定潇洒的君止三人,苦了苦脸。
转世后没有历练过的身体,柔弱地令人发指。后夏如是想。
虽然她为了贪图方便直接,强行让阿爹略过了幼年时期,以至于乾目在这世过了十几年,她却如一个新生儿般娇弱不堪。
“暂时休息片刻吧。”乾目停在一个规格不是很大的天然石洞前,望了望一看就很累的后夏。
君止笑笑,也不作任何意见,当先侧身避开乾目,进了石洞,大胡子能海和瘦身板柯寻一前一后跟着也进了去。
后夏抹抹额头细汗,才发现乾目正看着自己,立即展开了一个梨涡浅笑。
“木头,你是看我累了才说要休息的呀。”
“因为我饿了,洞里有吃的。”
“······”
君止很随意的席地而坐啃着石洞里头的干粮,看那小姑娘耷拉着脑袋进了来,他笑得耐人寻味。
能海抓起脚边一包东西,精准地丢到了后夏面前。
“爷特地给你留的,仨馒头呢!”
瞪了他一眼,后夏蹲下身,把硬梆梆坚如磐石的馒头放在手心仔细端详,末了恶狠狠咕哝一句:“真跟木头一样呆硬!”
也不知说的是物,还是人。
不过只是须臾的恼怒,片刻后她还是乐颠颠往乾目坐的地方靠了过去。
“木头,你怎么知道洞里有吃的呀?”后夏笑,木头到底还是有帝尊本性的,未卜先知的能力真是厉害。
“因为是我放在这儿的。”
小姑娘现在很郁闷,这是连能海都能看出来的。
后夏巴巴地看着认真啃干粮的乾目,一边赞叹他果真连这样都好看,一边哀怨每次他的回答都让她无话可接。
斗志暂时丧失,后夏心不在焉地捏捏冻馒头,自言自语道:“怎么会无缘无故把馒头放在这儿呢······”
乾目闻言淡淡道:“因为偶尔会住在这儿。”
后夏愕然,错乱间抬头迎上乾目无意间投来的目光。
“住在这儿?!洞里?睡刚才被大胡子用来搁脚的大石块?吃嗑牙的冻馒头?木头,你?!”
“咳咳咳······”后夏一句话不停,这下连素来收放自如冷静淡定的君止也破了功。
乾目拿着放在嘴边的干饼,一时不知让它何去何从。
“只是偶尔而已。”乾目想了想,也不知怎么的,最后还是决定跟某个现在炸了毛的女子多解释了一句。
后夏早已一跃而起,大跨步跑到洞口,一指外面怒发冲冠:“这里可是雪山呐!”
然后又噌噌噌冲到能海面前,大胡子一愣,下意识护住了前胸,孰料后夏小胳膊一挥,硬生生把大个子能海推开,脚踩硕大如床的石块:“这能算榻?”
柯寻觉得能海已经遭殃,下一个便是自己。正欲不动声色把最后一个馒头往袍子里藏,一阵风已席卷跟前。
胸前一凉,能海以为的事发生在柯寻身上。后夏一把掏出那石头般的东西,笑得森然:“白鹿仙人的弟子牙口一定要好?”
四人哑然。
最先打破沉寂的是四皇子一声轻笑,换来后夏咬牙切齿横眉冷对。
乾目皱眉,后夏对于自己师傅讥讽之言让他不悦,话出口不免冷了几分:“后夏,那是家师。”
少女一愣,抓着柯寻前襟的手一松,后者顺势退出一丈之外。
她看他面上毫无表情,似乎的确在生气,想着自己刚才绝对没有任何不敬的意思,只是一着急,话便已出口。
心下恻然。木头叫她名儿了啊,却是这般情景。
有些委屈,后夏瘪瘪嘴,却还是动了动脚,嘴上很是诚恳:“我只是觉得木头你的居住条件太艰苦······”
“师傅待我极好。”后夏半句话堵在乾目飞速的回答下。
然后她又试着挪了几步,见他不恼,又小心翼翼地问:“有多好?”
乾目余光瞥着女子那步步试探的模样,突然想笑。哪怕她出口不知轻重,他似乎也不忍多加斥责。这样一想,自己也觉得讶异。
角落里含笑观戏的君止,眉眼弯弯,手很随意地搭在膝上,迎上乾目眸光,不退不避。
“师傅养我育我,如何不好?”
后夏“哦”一声,念叨着“那一定上了年纪了”。
乾目难得笑出了声,淡淡的温润,他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韶龄依旧,倾城绝代。”随即懒懒躺下,倒似在逗她一般。
大胡子毫无顾忌的大笑响彻云霄,连一路不吭一声的瘦身板柯寻也扬起了嘴角。
看那小姑娘一脸哀怨,脸上分明刻画着“孤男寡女共处一山而那女的却不是我”的悲愤,一出女追男的戏码,似乎挺耐看。
大胡子百年难得一见的细思恐极,却着实想不通这小娘子的一见钟情到底是为何。柯寻丢给能海一个鄙夷的目光,世间女子都喜那模样俊俏之人,难不成肥头大耳络腮黑胡?
“都道人间仙人,白鹿苏景稚果真已是凡体仙格,容颜不改?”君止总维持他一贯的翩翩君子模样,蓝衣在渐渐暗下来的石洞里泛着淡淡光泽。
乾目也不回答,兀自起了身,慢慢踱步到洞口,很久之后才说道:“天欲暗,等到了山顶,君公子自己求问家师吧。”
雪扑簌簌的被卷起,乾目眸子深沉似海,却在触及到什么时,瞳孔一缩,风平浪静的海突翻浪潮。
气氛瞬间安静,突有一种奇怪却颇有规律的声音进入君止耳朵。那声音极细微,连君止这样多年的习武之人也无法瞬间判断到底是真实还是幻觉。
正欲凝神细辨,前方乾目悠悠开口:“再不动身,今晚几位便要委屈在寒舍了。”
君止潇洒而立,抖抖衣袂,做了个“请”的手势,礼貌而谦逊:“走吧苏公子。”
柯寻跟着起身,然后用脚踢了踢能海,随即一言不发出了去。
能海大条地拍拍屁股,不忘回头吆喝一句:“夏丫头,你那相好的可走了哟。”也不管后夏作何反应,心情愉悦地吹着口哨大步离开。
后夏被噎得说不出话,恨恨地嘀咕了一句“臭大胡子”,慢吞吞跟了上去,临出门还在思考上去了该如何面对那惊才绝艳的苏景稚。
因为低着头,她无意扫到了山下正缓缓靠近的小黑点。一怔,后夏再次屏气眯眼,试图求得确定。
整整一盏茶功夫,对于四个正值青壮年时期且武功不俗的人来说,足够走出一段距离。
后夏再抬头,乾目他们已经甚是遥远,她刚要出声,背后一股带着强烈肃杀气息的破风之音,直直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