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风一般飞了出去,仁熙愣住了,那一瞬间,他好似看到了一朵芙蓉花骤然凋零,枯竭的花瓣在眼前纷飞缭绕。
当他回过神时,那辆疾驰而来的红色标志已经将琴雯撞飞出去,重重的跌落在几米远的地方,她的身旁立即溢出一滩血来。
随后,他只能看见驾驶汽车的金发女人匆匆忙忙的从车内跑了出来,周围也立即围上一群人。但是,他却像是被这个世界隔离了一般,看见的如同不是一个空间内发生的事,所有出现的画面都失去了色彩,声音,仿若是坏掉的电视节目。
突然,他看见琴雯抬起了一只苍白的手,感觉那当头一棒敲醒了他,立即飞奔到她的身边,用力拨开一旁的人,握紧了那只无力的纤纤玉手。
“琴雯,琴雯,你睁开眼睛啊!”他紧紧握住的那只手,感到的是彻骨的寒冷。但是,这也比不上他内心的冻结,在琴雯飞出去的那一刹那,他的心跳就瘫痪了。
琴雯好像也听到了他的呼喊,浓密的睫毛煽动了一下,仁熙立即将她拥入怀里,好让她能够更贴近自己。
过了一会儿,琴雯终于艰难的抬起沉重的眼睑,绽露出的那双眸子已没了往日的清亮、明晰,此刻变得浑浊不堪,还参杂着些许的血丝,两道滚烫的泪水划过冰冷的脸颊,她试图动了动干涩的双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仁熙的泪水一下子从眸子中涌了出来,他抬起颤栗的右手拭擦那苍白的脸上残余的泪痕,心中一阵酸楚,“你这是为什么啊?为什么非要做到这一步?你这个自私、无情、冷酷的女人!”
“对……对……不……起……”她孱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吐出这几个字后,便由胸腔处向外涌出一口鲜血,染红了惨白的唇。
仁熙紧蹙眉宇,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颤抖着说道:“别说了,什么都别说了,不管你曾今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我都原谅你,只要你能活下来,你一定要活下来。”
“仁……熙……”她望着他露出了如此虚弱的、无力的笑容,虽然那酒窝依旧美丽,只是没了生命的气息,被一阵阵死亡所吞噬着,最终合上了双眸,只留下来死寂的笑颜。
“琴雯!琴雯!你不要走啊!求你了,我求你了!你不要走……”
他那痛彻心扉的声音混杂在机械、冷酷的救护车鸣笛声中,只是这一切对琴雯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她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救赎了自己的灵魂,也将无尽的伤痛留给了她的亲人。
当程浩天和方蔓伊得知这个噩耗已经是下午三点四十了,他们赶到位于市中心的医院时,仍不相信这件突如其来的悲剧,还以为是医院弄错了,这样的想法直到亲眼见到琴雯那僵硬的、冰冷的遗体时才烟消云散。
“天哪!这……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蔓伊忍不住的哭了起来,她真心喜欢这个孩子,但是才一会儿工夫怎么就出了这么多事?雪音的房间内起火、明熙的胳膊骨折、琴雯又死得这么惨!这场原本想要解除阴霾的快乐之旅如今却变成了一场不堪回首的死亡之旅。
程浩天也一时不能接受这样的打击,整个身子如同散了架一般瘫坐在地上,“这要我怎么向赖家交代啊?琴雯是赖家唯一的血脉啊!”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重新站立起来,“不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出事前仁熙是不是和琴雯在一起?”
蔓伊也立即止住了哭声,抬起一双迷茫的眸子,望着浩天,不解的问道:“是啊,仁熙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见他的影子?”
程浩天忽然感到脑袋里轰的一声,隐隐约约感到事情并非是事故这样单纯,他连忙拿出手机拨通了仁熙的号,但是听筒里却传来刺耳的盲音。
明熙和雪音知道这件惨剧则是在二十分钟后,当他们赶到医院时,见到的是两位老人无助、痛苦、茫然的眼神。
雪音站在停尸间的门口,一股阴冷从内向外袭来,感觉脊背一阵发麻,她被这死亡的氛围逼得向后倒退了几步,恍恍惚惚的好似看见琴雯拖着那被鲜血染红的惨白身子从停尸房里走了出来,她用异常冷酷、嫌恶的眼神看着自己,质问她的背叛!
“不要!”
“怎么了?雪音。”明熙赶忙上前用左手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但是他的右手却不能拥抱她,因为骨折外加骨裂和软组织受损,目前由厚重的石膏禁锢了。
雪音靠上他结实、温暖的胸膛,感觉找到了一个依靠,不再被那无尽的荒芜和恐惧所追赶,不禁一阵热泪倾泻而下。但是,她内心的自责却没有消失,虽然未曾亲眼所见这场事故,但她敢肯定这并不是一场意外,而是琴雯的自杀行为!这样的念头令她痛不欲生。
明熙温柔的拍了拍她那不停颤栗的肩膀,轻声说道:“有我在,你可以依靠我,将所有的包袱都丢给我。”
雪音抬眼望着他那双坦诚的、明亮的、迷人的眸子,忽然觉得身子不再那般寒冷了,就像是一股暖流冲走了所有的寒气。
“你们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事情?”程浩天见他们举动异常,隐约的嗅到了些许端倪。
明熙阴沉着脸,踌躇了半晌才说道:“我怀疑是琴雯在雪音的房内纵火。”
“什么!?”蔓伊惊惧的睁大了双眸,一扫刚刚的悲痛,脸上浮现出疑惑的神情,“你为什么会这样认为?琴雯究竟和我们雪音有什么深仇大恨?一定要置她于死地!”
“程明熙!说话要凭证据,你这样胡乱的信口开河,要我们用什么脸面来面对琴雯的父母和她的亡灵?”程浩天愤懑的转向他,大声嚷道。
“因为她昨天在酒吧里对我下了药。”其实很久以前,他就觉得琴雯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单纯和柔弱。若没有发生这件事情,他可能不会这样断定,但是经过深思熟虑,认为她这样做的唯一想法可能就是要让雪音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产生怀疑,这样看来,房内失火的偶然性便显得不太可能存在了。
程浩天和蔓伊都觉得十分诧异,两人面面相觑。
最后,程浩天仍旧不能相信儿子的话,反感的说道:“你又在发什么疯?她为什么要对你这么做?琴雯不是那种心机重的孩子,倒是你能说出这样的话还真让我看不起。”
雪音站在一旁,愈加感到毛骨悚然,她回想起在房间内琴雯对她所说的话,原来这一切都是她的精心设计!或许,那天并不是自己真的有那么疲劳,很有可能也被她下了药,为的就是能创造她和明熙独处的机会,这样看来,她早就知道了她们的关系,却表面上还装作是一无所知!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雪音!”蔓伊不禁失声叫了起来。
雪音打了个寒战,继续说道:“因为我迷迷糊糊的时候看见她又回到房间里来了,而且往纸篓里扔了些什么东西,但是当时我的头太痛了,所以就晕睡过去,直到屋内起了火才被浓烟呛醒。”
“天哪!”蔓伊一下子跌坐在长椅上,双手紧紧的捂住了唇。她怎么也很难接受这个事实,琴雯看起来是那样单纯、善良,但雪音这样一说,那这件事必定就是真的了,因为连警察也说这场事故并非意外,而是有人故意纵火。
之后,停尸间外充斥着压抑的沉默,所有的人都没有再对此事发表任何评论。因为无论琴雯是如何的恶贯满盈都无法说些什么了,她已经用死亡这种方式来赎罪了,生者在此刻若是对她继续加以评论那都将是件非常残忍的事情。
不知经过了多长时间,屋外朦胧的月色已替换了昏黄的阳光,繁密的雨丝打落在路面与建筑物上发出窸窣的声音,户外的行人已寥寥无几,仅剩的路人也疲惫不堪。
停尸间里仍旧保持这令人窒息的缄默,突然,一阵手机铃声毫无预警的响起,使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程浩天赶忙从裤兜里掏出,连来电显示也没看就匆匆按下了接听键,仿佛担心打扰了亡灵的沉睡。
手机那头立即传来一阵急促的声音:“浩天!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仁熙为什么跪在我家门口要求为我女儿的死赎罪?你们在搞什么恶作剧?琴雯她不会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