撇了撇嘴,故作挫败地垂下头,心里却涌上一抹欣喜。
联姻可是两国之间的用语,她绝不相信眼前这个精明的人会因一时疏忽而犯这种低级错误,除非——
前后稍加联系,答案就要呼吁而出。
正在这时,侍卫上来禀告,说东银国康王及清月郡主前来拜见,应和女皇闻言大喜,忙宣他们过来。
稍时,一道白色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银色的长发与白色的长袍相交互错,伴着清凉的秋风舞出美好的弧度,潇洒而飘逸地向这边走来。
平静无波的脸上浮现一抹激动,桑梓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来人,深恐一不小他又消失不见。
盛宴结束后,他便匆匆离开南灵,甚至没有当面向她此行,只是托人送来一封信,上面洋洋洒洒地写着四个字——急归,勿念。
犹记得当时读完那封,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黯然,紧张,失落……反正百味杂陈,心情着实低沉了一阵。
原以为再见面遥遥无期,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他,心里的激动那是无以平复,此时,她方才知道自己有多么思念这张温润如玉的容颜,也才知道自己有多么眷恋他温柔的笑容。
似感受到她的注视,东方筱的“视线”不甚在意地扫过她,也许有人会说她自作多情,但她就是认定那一瞬间他展露出的笑容是真实的,而不是寻常那种疏离的、淡漠的、有礼的笑容。
笑靥加深,桑梓一瞬也不瞬地看着他走来的方向,随着一行人的接近,她看到了紧随他身后而来的墨竹。
只见他的双眼略微红肿,明显有哭的痕迹,但眉宇间却洋溢着喜悦,嘴角微微上扬,时不时地看一眼身旁的女子,眼中流露出幸福的神色。
心里有一瞬间发堵,桑梓不悦地抿抿嘴,视线调到那女子身上。在看清她的长相时,骤然怔住。
那女子约莫二十五六岁,风姿绰约,容貌极美,只是面容过于苍白,脸颊毫无血色,一双沉黑如墨的眸子里冰冷如霜,眼底没有光彩,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冰冷的仿佛是个大眼木头娃娃。
她真的是个活着的人吗?桑梓心下纳罕,在她的身上,没有一丝人气,没有一丝感情,唯有当她看向身旁的墨竹时,那双极冷极寒的眸子方才露出些许温度,嘴角挂上一抹轻笑,但扭过头的瞬间又恢复原有的冰冷。
似是察觉到她的注视,女子轻抬眼帘,冰冷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里面染上一抹的审视,但很快就移开视线。
“东方筱拜见应和女皇,女皇金安!”东方筱微微屈身,清幽的声音响起,身后的一行人跟着弯腰行礼,唯有那名女子不动如山地站在那里,眼睛都不眨一下,似仍游刃于天际之外。
“康王不必多礼。”应和女皇乐呵呵地虚扶一下,然后吩咐小侍赐座,视线落到那女子身上,笑容微敛。
一旁的墨竹暗中轻扯了她一下,女子似才反应过来,拉着墨竹走向前来,轻轻点了点头,算是行礼,然后红唇轻启:“阮倾月携幼弟给应和女皇请安,女皇万福。”
声音冰冷如斯,态度依旧高傲,但震惊的众人来不及计较她的失礼,就已被那过分粗噶沙哑的嗓音惊住。
天呢,这么美的女子怎么会有一副这么难听粗鄙的声音?众人惊怔,遂后心里不约而同地浮上一抹惋惜。
阮倾月似已习惯众人的反应,情绪无一丝浮动,苍白的脸上依旧冷若冰霜。
“这位想必就是倾月郡主失散多年的弟弟吧?”应和女皇率先反应过来,赶忙就将话题引开,噙着笑看向墨竹,打量一番后,点头赞道:“令弟果然是天姿国色,清雅脱俗。”
稍微有常识的人都知道这是场面话,寻常人听到这话恳定会谦虚几句,孰料阮倾月听后,却重重地点了点头,略带暖意的目光落到墨竹身上,理所当然地回道:“我母亲倾城绝伦,弟弟完全遗传了她的美貌,自然出色。”
语气冰冷,但任谁都能听得出话中的自豪与骄傲。
一时间,应和女皇怔愣那里,不知作何反应,眼中是无法掩饰的错愕,很显然,她完全没有想到对方会这么回答。
而众人则是险些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住,纷纷怪异地斜睨她。给个棍子就往上爬,这个郡主还真是“识时务”啊!
红晕爬上脸颊,墨竹偷偷拉了下她的衣角,而后者转过去,见他神情不对,秀眉微蹙,紧张地问:“怎么了?是累了吗?”
话落,众人再次无语,但见她担忧的神色不像作假,心下纳闷,她到底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啊?
而墨竹见她一脸关切,心下倍觉温暖,眼底隐隐有泪花可见,安抚似地握紧她的手,用力摇了摇头,脸上红晕仍在。
阮倾月怀疑地盯了他一会儿,遂垂眉沉吟片刻,然后扭头看向东方筱,冷冷地说道:“我累了!”
这,这,这也太失礼了吧!众人的下巴再次掉下,遂小心翼翼地看向一旁目光深沉、神色不悦的女皇,心下惴惴,眼尖的人还能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逝的震怒。
东方筱起身,正欲开口打圆场,却被敏感地察觉到气氛不对的墨竹给抢先打断。
只见他款款上前,恭敬地行了个福礼,脆声说道:“姐姐只是担心我心切,情急之下,言语难免未加雕琢,便脱口而出。一切都源于她对墨竹的关爱之情,若她有何失礼之处,还望女皇感念她的初衷,予以海涵。墨竹愿替姐姐受过!”
“女皇陛下,东方筱虚长几岁,却未曾对倾月多加约束与督促,此次失仪,实乃东方筱教导不周,若其有冒犯之处,东方筱代她向陛下致歉,还望您不要往心里去。”东方筱正色接道。
“哈哈!你们真当朕是那种不讲理的人吗?”应和女皇神色稍霁,摆摆手,大声笑道:“倾月郡主性子直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说话直来直去,朕最欣赏的就是郡主这份坦率。”不待众人回应,继续道:“况且,倾月郡主爱弟心切,为弟直言敢道,而墨竹又为姐姐挺身而出,这份情谊,真是让朕感动啊!”
“是啊,微臣也是颇为受触!”董太傅笑着接道,试图打破适才那种奇怪的气氛:“倾月郡主与令弟纵使多年未见,仍是姐弟情深,实在让人感动。这大概就是人们所说的‘血浓于水’吧!”
“血缘上的羁绊是无论如何也斩不断的,不管千山外水,亲情是人最不能割舍的东西!”桑梓忍不住插了句嘴,见众人的注意力唰一下全都集中自己这里来灼灼的目光齐齐射向自己,头皮一阵发麻,但面上却坦然自若。
不就是感慨两句、说了两句废话嘛,至于用这样的眼光看自己吗?桑梓在心里喟叹,看来这风头还真不是好出的,她还是再低调点好!
有杂七杂八、你来我往地寒暄了半晌,众人辞别出宫,马车缓缓而行,目的地是桑府,因为桑梓被应和女皇“委以重任”——招待东方筱等人。
她自然是喜不开支!
原本还在想该找什么借口与东方筱亲近,却不曾想应和女皇竟然主动提出,不管她的心思如何,总之对桑梓来说,这个命令简直可以说下到她的心坎里。
当然,玩乐之前,她首先要了解一件最重要的事,那就是——墨竹的身世。
故事要追溯到十八年前。
※
墨竹的生父名唤阮翎皓,武功高强,性格豪爽,喜结交各路英雄好汉,因其重情重义,其好友知己可谓遍地皆是,又因其相貌英俊,被江湖称为“玉面郎君”,其追求者更是如过江之卿。
二十四岁的阮翎皓首次参加武林大会,便被一致推举为第十二届武林盟主,并连任三届,且在位期间,因其刚正不阿,处事公允,赢得各路英雄的景仰与尊重,年纪轻轻,有此尊崇,不可谓不年少得志,雄姿勃发。
自古美女爱英雄,墨竹的生母——段沁蕊也没有逃出这一俗语。
段继初是东银国漕运总舵头,包揽所有漕运生意,是东银国数一数二的大人物,被人戏称“河王”。可惜他一生无子,直至四十岁方有两个女儿承欢膝下,但这两个女儿却各个惊艳绝伦,名声远播,让他多次感慨“有女如此,此生无憾”。
大女儿段凌菲,生的犹如洛神般美丽,清冷淡漠,凡见其者,均为其仙子之姿所倾倒,更难得的是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十四岁便被誉为“东银国第一才女”,提亲的人几乎踏遍段家门槛,但均被拒之门外。
二十岁时,段凌菲出乎所有人预料的嫁入皇宫,被封为灵妃,享尽恩宠,而灵妃就是东方筱的母妃。只要见过东方筱的人,相信任谁也不会怀疑以上讯息的真实性。
段沁蕊就是段继初的二女儿,生的绝美娇弱,倾城绝伦,性子委婉柔然,温柔似水,也许总体来说,她没有段凌菲出色,但其仰慕者却非前者所能比。
凡见其者,皆认为她会嫁给一个知她懂她配她的文人雅士,但让所有人跌破眼镜的是,她对阮翎皓一见钟情,并最终嫁给他。
虽然阮翎皓非常优秀,但许多人仍认为他配不上她,娇弱如段沁蕊生来是该被人宠的,娶她的人应该将她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不能让她受一点的委屈和伤害,更别说是抛头露面了,而很显然,身为江湖中人士的阮翎皓很难达到这一点要求。
不管众人心里是如何臆测,段沁蕊最终嫁给了阮翎皓,且婚后两人夫唱妇随,鸾凤和鸣,先后育有一女一子,亦即阮倾月和阮墨竹。
段继初年纪大了,没有儿子,大女儿为皇妃,那么旗下所有产业理所当然地应交予阮翎皓夫妻二人打理,而他们也确实没有让他老人家失望,不但将漕运打理的有条不紊,还将江湖管理的津津有条。
既拥有常人无以比拟的财富,又享受到人们万分觊觎的尊崇,阮翎皓俨然成为东银国地下国王,其声势一时间无人能比。
身在江湖,难免会遇到这样那样的仇家,而身为漕运舵头,直接或间接得罪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十八年前,在一个大雨磅礴的夜里,盟主府上上下下、多数仆人侍卫突然浑身酸软,四肢无力,在众人尚未意识到不对劲时,一群黑衣人没有丝毫预兆地出现在盟主府,并以极其强硬凶狠的手段血洗盟主府,鸡犬不留。
阮翎皓很快察觉不对,当机立断,安排心腹,保护妻儿从密道离开,自己则出外迎敌,虽内力高强,药物的作用不太大,但毕竟一拳难敌四手,最后身中数箭,含恨而亡。
段沁蕊不愿弃夫离去,便在子女进入密道后,往室内放了一把火,遂后自刎,追随丈夫而去。
十几个心腹随从带着七岁的阮倾月和刚刚一岁半的墨竹从密道逃离,孰料逃出不过脸天,便被人发现。为确保安全起见,人员分成两拨,一拨护送阮倾月逃离,一拨保护墨竹。
两拨人同样受人追杀,保护阮倾月的那个侍卫总领,情急之下,采用偷梁换柱的方式,将阮倾月藏于一安全处,留下一忠仆保护,然后其余等人则携着一个真人大小的假人继续逃离,据查,这一行人全部殉职。
武林盟主被灭门,此事不仅仅是引起江湖上的轰动,更引起朝廷上的大力重视,段凌菲命人四处搜寻阮倾月兄妹的下落,与此同时,段继初也联络阮翎皓旧部,明察暗访,几日后,寻获阮倾月二人。
由于亲眼目睹家人惨死,年幼的阮倾月深受打击,日不进食,夜不入睡,且夜夜噩梦,醒来又不准任何人靠近,唯有在其姨母段凌菲的诱哄下方才进食入睡,段继初无奈,只能将其送入宫中,由大女儿亲自教养。
皇上感念她年幼失怙丧母,遭逢巨变,特封其为倾月郡主,并下令严查,声称势必要将凶手捉拿归案。
而墨竹一行人相对的比较背些,侍从先后为保护他而死去,最后就剩下他和两个侍卫逃至一树林,险险躲过追杀。这两人均身负重伤,其中一个伤重的侍卫当夜高烧死去,而另一个则抱着他继续逃窜,就这样狼狈地躲了几天,饥寒交迫下,此人体力已然透支,死前拼尽全力将墨竹装进一个木桶里,扔进河里,希望有人能将其救起。
幸亏墨竹福大命大,命不该绝,被一位在河边洗衣的乡间老妪救起,视作亲生孙子,养育半年多,可又由于墨竹生得可爱漂亮,被拐子相中,几次拐卖,辗转反侧,最后被卖入销魂阁。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容易猜测了,无非就是销魂阁看中了他的美貌,派专人交他琴棋书画,对其多加调教,最后一曲成名,从而长达五年,经久不衰,成为销魂阁最负盛名的小倌。
因缘际会,她将墨竹收到旗下,又因缘巧合,她救了东方筱,也许是亲人之间总有一种亲切的感觉,淡漠的墨竹对首次见面的东方筱特别照顾,而一向对人疏离有礼的东方筱对他却没有任何距离感。
当时她就对墨竹初次见到东方筱时的怪异神情感到好奇,但由于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搞得她没有机会去想这些事,时至今日,当她问出自己的疑问时,墨竹是这么回答的。
——我经常做梦,梦里时常有一个银发的男孩温柔地看着我,我看不清他的长相,但却清楚地知道他在冲我笑,所以当我第一次看到筱哥哥时才会失态。
一岁多的孩子是不记事的,但有些根深蒂固的东西还是难以摆脱的,也许那头银发已经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了吧!所以初次见面,他才会摒弃自己原有的淡漠,尽心尽力地去照顾他。
至于东方筱,其实,他一直没有放弃查找墨竹的下落,只是消息屡屡中断,而直到他遇到墨竹,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让他对墨竹的身份有所怀疑,忍不住私下派人调查,直到女皇盛宴的第二天才算基本证实。
为了更进一步证实,东方筱才在盛宴结束后连夜离开,又经过多方面的调查和处理,得到东银国皇帝的允许,带着阮倾月再次千里迢迢地来到南灵国。若非段继初身体不行,大概也会随着来。上次出使是为了贺寿,而此次出使则是为了认亲,并将其带回认祖归宗。
听完他们的讲述,再联系玄冥查到的资料,桑梓为其心疼的同时,更多的则是感慨,话说红颜多磨难,命途多舛,大概就是指得墨竹吧!
不过,有句话叫做“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前半生,墨竹受尽磨难,如今他苦尽甘来,以后一定会幸福的。
——墨竹,你不要难过,相信我,你以后一定会幸福的!
她这么说的时候,墨竹怔怔地看了她半晌,最后含泪带笑地点了点头,而其他人则用很奇怪的眼神瞪了她大半天,就连阮倾月也一脸莫名其妙地打量了她半晌,搞得她纳闷了许久。
她这样安慰他有错吗?思来想去,她也没有察觉出自己的语病在哪里,最后她只能将这一切归结于“古人和现代人的区别”“天才和普通人的差距”。
**----**
卡带了,又不想随便凑字数,糊弄你们,就一直搁着,好不容易才将头脑缕清,接下来就是努力更新。大喝一声:我想结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