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烛火照在狭小的房间内,三人的影子在墙上摇摇晃晃。巧宁看着身侧陌生的女子,满是疑惑。
宋兰绣听到这话,心下一跳。刚刚就说这巧宁不是什么善类,果然,这才刚刚醒过来就开始质疑自己的身份!她看着坐在对面同样不说话的咏絮,皱了皱眉。
“呵呵…。巧宁你的耳朵还真是好使!对啊,刚刚咏絮就是叫我兰儿呢,估计巧宁从前在西苑的时候不识得我,我姓佟名欣儿,所以外人都唤我欣儿,但是欣儿从前在闺阁中的时候,爹娘常常唤我兰儿,来西苑之后和咏絮姐姐交好,所以她就唤我闺阁中的乳名罢了。”宋兰绣看着那女子,黑暗中忽然笑了起来,对她轻松的道。
“哦,如此说来,巧宁日后也可以唤欣儿姑娘为兰儿么?”那巧宁亦是笑了起来,看着身侧的女子道。
“当然可以啊,咱们三个有幸能够住在一起,在这广陵宫相识就是缘分不是么?”宋兰绣将那巧宁的手拉过来,说道。
“是啊,日后咱们更应该相互关照才对。巧宁,你脸上的伤势怎么样了?可还疼?”咏絮看着宋兰绣轻松的解释,也随即跟着她拉开话题。
“巧宁已经无事了,都怪巧宁刚刚多嘴,这真是自作自受。多谢二位姑娘扶我回来。”巧宁对身边的两位女子笑了笑,又抚了抚自己被打肿了的双颊:“如今天色不早了,二位姑娘还是早些洗洗入睡吧,明日还要去觐见各宫的嬷嬷呢。”
咏絮笑着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关好窗户,便招呼宋兰绣过去洗漱。
这巧宁刚刚巧笑倩兮的一问一答,完全不似早些时候在苏嬷嬷和如桐面前的战栗以及小心翼翼,倒是希望她真的对她们二人心存感激,所以才像刚刚那般乖巧。
宋兰绣走到宫灯旁边,吹灭了里面微弱的烛火,走到床榻上躺了下来。
如今这里,倒真的是一片漆黑了。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某个客栈,房间里的灯盏却是一直亮着,因为有个人昼夜难眠。
宋明尘手里握着刚刚阿元送来的书信,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丽娘在信中道兰儿现如今已经进了广陵宫,怕是自己再赶到广陵已经来不及了。自己临走之际爹爹再三嘱咐,务必要将兰儿完好无损的带回来,可如今····。
他站起来走到窗边,夜里的凉风将思绪有些混乱的他吹醒,恐怕如今事已成定局,唯有自己日夜兼程早些到达广陵城,看丽娘哪里可有人脉,再行商议将兰儿救出广陵宫的事宜了。
想到这里,他将手中的信件在蜡烛下焚烧殆尽,便匆忙将客栈里的行李收拾了一番,就下楼到马厩里牵出自己的马,翻身跃上就朝广陵城的方向绝尘而去。
第二日清晨,天才蒙蒙亮,宋兰绣就迷迷糊糊的被咏絮叫醒。
“欣儿,快醒醒·····今日我们还要先要经过内宫的礼仪考核,接着还要觐见各宫的掌事嬷嬷,事情还多得很····。”
宋兰绣猛的睁开眼睛,是啊!如今自己已经身处广陵宫了,再也不是青山寨的大小姐,也不是北齐王府的六夫人,而是这偌大广陵宫里的一名小宫女。赶紧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对孙咏絮讪讪一笑:“不好意思咏絮姐姐,我忘记时辰了。”
说完就迅速的穿好衣裙,好在咏絮心灵手巧,在短时间内又帮她把头上的发式盘好,等到宋兰绣一口气将所有的事情弄好,也差不多快要到集合的时间了。
三人赶到昨天集合的宫女楼庭院时,大部分的女子也都穿戴整齐,站在那里等待苏嬷嬷的吩咐了。
今天的任务是她们一干女子统一分成几组,由各位掌事嬷嬷考察她们是否熟记广陵宫宫规,需要每人将宫规一一背诵熟练方算过关;其次就是礼仪考核,所谓礼仪考核,就是由让她们统一进行福身,行走,站立,坐姿等演示,必须做到人人同步才算过关;最后就是各宫掌教嬷嬷过来,一一巡视她们新进来的女子,进行简单的问答,若是被掌教嬷嬷相中,便可跟随她进入后宫各宫殿侍候,而没有被选中的,则统一由苏嬷嬷分配,将她们安置在御膳房,浣衣房,以及勤务房任职。
流程一一走过,待到苏嬷嬷公布各个女子的去处时,已经是晌午了。
“兰儿,可有听苏嬷嬷说你被安置在何处?”因为她们三人都不是在同一组,待到孙咏絮回到房间时,就看到宋兰绣已经在房间里吃午饭了。而因着已经和巧宁说开,她们就不再避讳‘兰儿’这个称呼了。
宋兰绣放下手里的食盒,将放置在一旁的另外一份食盒打开推到咏絮面前,示意她坐下来吃饭:“嗯,我们这一组先分配完,我在浣衣房。”
“浣衣房?”咏絮刚坐下来,听到宋兰绣颇为轻松的语气,不由得皱起眉来:“兰儿你怎么会被分到浣衣房?那浣衣房是整个广陵宫最累的一个去处,每天都有洗不尽的衣物····莫非是有人在暗中搞鬼?兰儿你放心,下午我去找苏嬷嬷说一说。”
孙咏絮觉得奇怪,只有那些被各宫掌教嬷嬷挑剩下的女子,才会被分到御膳房,浣衣房,以及勤务房这种又脏又累的地方做杂物,而宋兰绣虽然除了一身武艺,再无一技之长,但在这宫中相处其实最重要的还是嘴皮子功夫,从昨天她三言两语就将苏嬷嬷以及如桐哄得咯咯笑,以及晚上应对巧宁的质疑,她就看得出来,宋兰绣其实在这方面是很擅长的。
可是如今怎么会被安排在浣衣房做杂物?除了有人暗中针对宋兰绣,她实在想不出其他原因。
谁料咏絮的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宋兰绣笑着打断了:“咏絮姐姐切莫心慌,是兰儿自己故意屡屡出丑,才致使苏嬷嬷对我失望至极,所以我才被分到浣衣房洗衣服的。”
“哦?兰儿这是为何?”咏絮以为她会想尽办法跟着那长宁宫的来的杨嬷嬷才对,因为在来之前她就旁敲侧击的向苏嬷嬷打听过,那丞相府的大小姐沈惠芙,也就是这后宫中威风八面的惠嫔娘娘,就住在长宁宫。
宋兰绣将食盒里仅剩下的几块瘦肉挑给咏絮,“咏絮姐姐快吃饭吧,边吃我边跟你说。”顿了顿,接着说道:“咏絮姐姐有所不知,我向同一组的一位女孩子打听过,她说浣衣房是最累的地方,因为那里的宫女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到各个宫中将那些娘娘嫔妃换下的衣物锦被收回来,清洗干净之后叠好,晚上再将那些衣物锦被分别送往各个宫殿。”
听到这里孙咏絮倒是有些明白了,“兰儿你看中这浣衣房的女子不禁足,可以每日穿梭于宫廷的各个角落?”
“不错。”宋兰绣点点头:“我仔细的权衡过,就算有幸被那长宁宫的杨嬷嬷挑走,我能够蛰伏在那里,等待时机将那沈惠芙诛杀,为我娘亲报了仇,但我自己没有机会将这广陵宫的地形摸清楚,到那时肯定是逃不掉的,终究只是一命抵一命。但若是我能够呆在浣衣房,每天将这偌大的广陵宫走一遍,待到我将这里的构造了如指掌,再伺机取她性命,能够逃出去的机会就会大很多。”
孙咏絮看着身旁侃侃而谈的女子,心中满是慰藉,眼前的兰儿终究不再是那个为了复仇莽莽撞撞,不顾后果不谋计策的女子了,“兰儿终于知道这世上不仅只有复仇了,还有丽娘,有大公子,有宋寨主这么多人牵挂着你。”
“我知道,因为我也有了我牵挂的人。”宋兰绣到现在终究有些明白了,为什么爹爹在得知娘亲被杀之后,第一件事是千方百计的阻止自己复仇;为什么丽娘明明很难过,却也终究答应送她进宫;为什么唐邵黎明明知道自己的一切谋划,却只留下一只碧玉簪放任自己离去。
原来爱不仅仅是喜欢,也是无可奈何的放下。当你学会牵挂的时候,你就学会了怎样去爱一个人。
就像现在的宋兰绣,她知道爹爹和大哥最希望的是她好好活着,她知道唐邵黎尽管不愿她离开王府,却不得不让她能够按照自己的方式去过活。
“咏絮,谢谢你愿意陪我闯进这里来。”宋兰绣知道,不是每一个人都愿意陪着她任性的拿命去赌,去赌这场几乎没有任何胜算战争。
“兰儿,看到如今的你,咏絮知道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正说着话,巧宁就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也端着食盒。
她走到松木桌上,喝了口茶,狠狠的扒拉了几口饭,才腾出空来和桌子上两外两个人打招呼,“咏絮,兰儿,你们被分到哪里了?”看样子她是饿坏了。
咏絮又替她续满茶,笑道:“巧宁你慢点吃吧,小心噎着,我分在了晴瑶公主的玉棠殿,兰儿在浣衣房,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