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左丞相府。
绯苑,旬绯心住的地方,苑内栽种了很多四季青,郁郁葱葱,交错排列。鹅卵石铺成的幽径,横七竖八躺着几十种兵器。直通幽径的长廊之下,站着几个丫鬟,每个人的脸上神色不一,其中一个丫鬟眼睛尤为忽闪不定,忧心忡忡。
阳光透过琉璃瓦楞照射在绯苑内,倾洒一苑斑驳的剪影。清风徐徐吹来,衣袂轻扬。绯苑最偏僻的角落,一抹身影双手撑在地上,纤弱的娇躯一起一落,柔嫩恬美的面容散发出几许坚毅。一双清眸流转间好似寒潭溢出冷气。
旬绯心做完二十个俯卧撑,额上的汗珠沿着脸颊留下来,将一袭紧身黑衣浸湿。
站在一旁的丫鬟掏出锦帕上前,却被女子凛冽冰寒的目光遏制。
萱草抽回手中的锦帕,咽了咽口水,缩了缩脖子,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自家小姐。自从小姐醒来后,食量大增,一个人能吃掉两个大男人的食量。顿顿要吃鸡蛋,牛肉,米饭,而且食量以剧增的趋势向前发展。
私下,众人的话题全部围绕左丞相府的大小姐。特别是死婴案,人人敬畏的左丞相一改平日做派,唇枪舌剑对峙公堂,黑的说成白的,死的说成活的,说遍天下无敌手,堵住天下学子的口,硬是让旬府大小姐脱罪。
“一、二……三……四……四……”旬绯心喘着粗气,一双纤细的手牢牢抓住树干,靠着手臂的力量将身体悬浮在半空中,做着引体向上的姿势。
才三个!四个都不到?她竟然只能做三个引体向上!!!???
四肢和刚出土的竹子没什么区别。
这还是她吗?高挑的身材,灵活的四肢,强劲的力量,充沛的体力不复存在?
旬绯心双脚着地,静静地站在阳光下,细腻白皙的肌肤在光线下掀起一丝涟漪,脸上带着波光潋滟的笑意,沉稳,静谧,清雅,坚定。能够重活一次,她还有很多事可做。
“心儿,快把衣服穿好,虽然是在自己苑中,也不能这样啊!”
旬嵘一进绯苑,就见自己心爱的女儿下身穿着裤装,腰间束着黑色腰带,大白天穿着中衣在院里上窜下窜。乌黑亮泽的长发被剪去一半,齐腰的头发短到齐肩,不挽不绾,就随意束起来。浑身上下哪有身为女子的半点矜持?
想到心儿从小失去母亲,身为萧国的左丞相也有些无力感。不能随便娶个妾氏回来,平时又太娇宠她,这次又遭人毒打一顿,差点丧命。也由于这次的死婴案,让他对心儿深入了解。
“罢了,罢了,心儿想怎样就怎样吧!只要心儿高兴,为父也不约束心儿做个大家闺秀。”旬嵘拿出锦帕为她擦拭额上的汗水,摸了摸旬绯心的头,“心儿,可以跟为父说说这次的死婴案吗?”
旬绯心面色一沉,知道他迟早会询问关于她说出如何知道是活体婴儿还是死婴。抬眸看着他,青衫翩翩,风雅温润,其人果然和传言相符。左丞相确实洞察人的心思。
“爹爹,可能会疑惑为何心儿突然间会懂这么多,心儿其实也不是很明白。只知道经此一事,心儿长大了。心智也与过去不同。大概是被人打一顿,脑袋终于开窍!”旬绯心唇角漾起一抹浅笑,浅笑梨涡似兰如玫般绽放,剪水清眸流转生波。
“心儿,为何敢肯定婴儿是在母体窒息而死?”
“我当时在现场,没听到过婴儿的哭声。而且那产妇生下孩子后,我听到产婆说血崩。其一,肯定是难产产下的婴儿。其二,我抱着婴儿时,看过脐带。一般胎盘重量是胎儿体重的六倍,若比例没有改变,胎盘就没有发生病变。”旬绯心回忆当时的场景,发现胎儿面有血肿。虽然她不是法医,没学过如何解剖,却遇过类似的案子。要鉴证死产还是活产,可通过肺、胃肠投入水中观察其漂浮情况。
“人体构造中,肺是呼吸器官,呼吸过的肺,各支气管和肺泡会扩张,肺泡臂变薄,肺泡毛细血管扩张。如果呼吸微弱的肺,部分支气管会呈现散性分布。而未呼吸的肺,肺组织呈腺样。简单说能证明婴儿是不是死产就要仵作解剖。”
“解剖后,结扎胃及十二指肠的上下部。在空肠各段处结扎。投入水中,如果胃及部分肠上浮,证明是活产。如肺内含有空气而胃肠内不含空气,很可能在短时间死亡,也有可能被人捂死。如肺和胃不含空气,肠内有空气,很可能死亡多时,出现尸腐。”
旬绯心顿了顿,秀眉轻挑,含笑道,“不过传闻说爹爹并没有要求仵作解剖,凭着口才就让对方哑口无言,捶胸顿足。”
旬嵘望着眼前的女儿,睿智,冷静,果断,处事圆滑,心思缜密,这是一个十岁女孩?这等惊世骇俗的想法,如果不是萧国律法规定不能解剖尸体,恐怕她这番话足以招来别人的窥视。比起提刑司有过之而无不及。
旬绯心说完,瞥眼看见老爹在摇头叹气,心神不由一紧,“爹,怎么了?”
旬嵘眸光陡然闪过一丝坦然,脸上露出慈爱的笑意,“如今新帝登基,后宫无主,天下无妃。心儿既然懂事了,就该知道,为父身为当朝左丞相,心儿的婚事由不得自己做主。或许几日后新帝就会下旨册封心儿为后。”
“爹的意思是?”旬绯心看着那双细眸正闪耀着似笑非笑的光芒,唇角的弧度更让她觉得被算计了。
旬嵘周身笼罩着浅浅的光芒,清润的嗓音带着一丝难以压抑的轻笑,“爹爹自然不会让心儿住进金丝牢笼里。皇宫是没有硝烟的战场,无论身份地位、金银珠宝,都比不上平常人家的自由身。何况——”
“何况爹位高权重,又是元老,家世鼎盛,旬家在出一个皇后,势必会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旬嵘面上露出一丝欣慰之色,目光深沉的看向旬绯心,“心儿,你能想到这层,能有此见识,已是不凡,为父很高兴。死婴案一事,爹发现暗地里很多人关注着心儿,一个不小心就遭人黑手。这次虽说是意外,也不乏有心人想置心儿于死地。生在乱世,母仪天下不是心儿的命格。皇帝雄心壮志,弃爱绝情。不是心儿的良人。对于这一点,为父才让人撒播谣言说心儿被乱棍打伤,身体就算好了,也落下病根。”
浑厚充满温情的话,使得旬绯心心中漾起一丝波动,嘴角轻轻牵起,难得露出一抹真心的笑容,“谢谢爹,女儿明白。”
“为父只求你一生平安,无忧无虑长大,找一个爱你的人,执子之手。不管今后发生什么事,心儿都是爹最宝贵的女儿。锋芒毕露不是好事,而是祸端。心儿,身为女子要懂得韬光养晦,不宜意气用事。凡事忍让。这世上是男人的天下,女人莫要强出头。除非有一天你足够强大,强大到保护身边的人,强到别人望而止步。心儿,可明白?”
旬绯心哑然失笑,无奈点头,男尊女卑的世界,她一弱小女子只有被欺负的份。抬眸看着左丞相,凝眉沉声说道,“爹心系天下,不为功名利禄、富贵荣华,为的是爱民之心。女儿心中也有自己的理想,想要靠自己的力量完成这个理想。女儿想以身体不适为由,暂居深山潜修。从此不踏入红尘是非,恳求爹答应女儿的要求。”
“有些事要牺牲,有些要放弃,要在这世间安身立命,就必须有足够的资本。只有足够强大,才有自由的权利。为父身为萧国左丞相,就是想给心儿这样的自由。”
清浅愉悦的声音显示着主人的默许。
旬绯心望着逐渐在眼前消失的挺拔背影,脸上了然一笑。她要秘练体魄,培养势力,创立古代军机处!情报楼!
夜晚降临,月光笼罩大地,一辆马车从左丞相府驶出来。旬绯心坐在马车内,挥手告别老爹,开始她的精彩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