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进展得出乎意料的顺利,这些天以来除了皇帝长孙玥的情绪时好时坏以外,朝堂上一片安静祥和,仿佛所有人都已经忘记了还在天牢里关着的沈拓一家,想救的人没有再旁敲侧击,想害的人也不敢在落井下石,一切和谐得让人莫名有种不安。
而有了颜无双身后势力的帮忙,白灼寻找证据以及佐证的过程也愈加顺利,如今已是差不多告了一个段落,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游说更多的大臣站在为沈家翻案这一边,并想办法将这个阵营绑缚得更加牢固!
一切都将准备就绪,只候东风。
然而仿佛应正了那句话,事情越趋近于完美,越是容易出现问题!
这一日,天刚破晓,天边可以清楚的捕捉到红色紫色的浅浅霞光,可以想象今天将是这个阴沉冬日难得的一个好天气。
沐浴在晨光里的雪月别庄一如既往的宁静。
只是这宁静很快就被几声急促而尖锐的敲门声打破。
因为被吵醒而脸色不愉的颜无双烦躁的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准备继续睡,然而一秒钟过后,她瞬间“腾”一下坐起身来,脸上哪还有刚刚的困顿和不爽,眉目间却隐约染上了些许虑色。
“出什么事了?”顾不上其他,颜无双一边顺手扯下衣架上的衣服一边开口朝门外问道。
这不是谁在叫她起床,也不是谁在扰她清梦,那敲门声是魅影有紧急情况时才会敲响的五重一轻,只能证明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容不得她不急!
“小姐,刚收到消息,天牢有变!”
“什么?!”一听是天牢有变,颜无双面色大变,也顾不上给自己穿衣服了,登时两步奔到门前,“哗啦”一下就拉开了门。
“到底怎么回事?!前天不是才下旨五日后行刑吗?又出了什么事?!”一手拉着披在身上的红衣,颜无双一边面带焦急的望向门口灰衣男子的眼睛。
就在前天,长孙玥突然毫无预兆的下旨,要在五日之后将沈氏一族斩首示众。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颜无双也是吓了好大一跳,还以为他们私底下的动作已经被长孙玥所察觉。
但后来她进宫去见了长孙玥,却没有看出半点端倪,仿佛这道旨意从始至终不过是为了逼迫颜无双赶紧做出一个选择。夜长梦多这种事太多了,她本以为长孙玥是等不及了怕出现意外,没想到,没想到她竟然看走眼了,那男人竟然已经有了另外的打算!
“大概是昨夜的丑时开始,监视天牢的影子们突然发现天牢的守卫小队开始频繁交接,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总共有十一支禁卫队先后进了天牢,这些人全都进了天牢不知道做什么去了,随后一个时辰以后,他们又开始有序的列队离开。”
“当时影子们只认为他们会对沈将军一家动手,所以冒险靠近查看,不过最终没有察觉出半点异样。只是后来才注意到,这些禁卫小队进去的时候每队有25人,出来时却大多少了一个人!”
“我们并不知道这些消失的人到底是干什么去了,但是属下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按照小姐的吩咐,立即派人盯紧了四城门。虽然我们的反应依旧慢了一步,不过据守在各城门附近的影子回报的消息可以确定,沈将军一家被从西城门带出,朝西方去了。”
颜无双目光一沉,忍不住捏紧了手中的门板,竟是微微有些晕眩:最糟糕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她一直让人暗中守着四城门,就是怕最后真的要走到这一步,她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让长孙玥有所察觉。一切依旧如之前那样悄无声息的进行,眼看着就等最后的爆发了,五日的时间有些紧,但按原计划本该是来得及的,谁知轻易便被长孙玥这厮反将了一军!
“哎,罢了,”颜无双脸色难看的叹了口气:“你去召集人马吧,把能动用的影卫都叫过来,另外通知独孤谷主,让他立马带人过来会和,我们,立刻去追!”
“是,属下告退!”
看着灰衣人离开的背影,颜无双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这是个坑,一个明摆摆的大坑,可是她却跳也得跳,不跳也得跳,完全没得选择。
说起来她其实不怕长孙玥和他们玩儿阴谋,毕竟他们这边独孤璃月,白灼,欧阳陌还有颜无殇,这几个男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那肚子里绝对黑得够呛,四个难道还斗不过一个长孙玥啊!
最不愿面对的反而是长孙玥蛮不讲理的硬来,放下名声放下面子,咬紧这要命的谋逆大罪,就谁也拿他没辙。
“快进来,我要更衣。”颜无双没好气的对立在门旁的菀萱招呼了一声就沉着脸回屋了,时间紧迫,她必须要快。
如果颜无双没有料错的话,长孙玥把人送出去,当然不是为了让她找不到,而是他貌似被逼得有些“狗急跳墙”了。这是长孙玥最好也最直接的方式,想必他自己也知道如果慢慢来他肯定斗不过这一帮子人,所以才会这么着急的想要一锤定音,不给她挣扎的机会。
天牢的异动能这么快就被颜无双的人察觉,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估计要归功于长孙玥,他其实根本就没有想过要瞒住颜无双的眼线,反而是尽可能的在合适的时间将自己的意图告诉颜无双,要不然主角不在,他的戏也就没办法开锣了。
这一点颜无双自己也是清楚万分,所以脸色才会那么难看,长孙玥把人提走了,而且还出了城,眼见着行刑在即,犯人却是鸿飞冥冥,这就是典型的畏罪潜逃啊!当事人当然都知道沈家人根本不屑于逃,但外人不知道哇,这一逃,罪名可就坐实了,怎么翻案都没用!
而颜无双又不得不去救,他们都不知道长孙玥到底下了什么样的旨意,万一是格杀令呢?虽然有很大一部分的可能是长孙玥不会这样做,毕竟沈家现在是他手中最有用的筹码,可是颜无双赌不起,半点都赌不起!
不管人救没救到,颜无双也已经注定逃不掉了,她带人去追,带人去抢,那么她雪月山庄势必就参与到这件事里面了,共犯的罪名是怎么也跑不掉的,那么到时候便是沈家人还没给救出来,又把自己家给赔进去了!
届时长孙玥的砝码就越多,而她,没了挣扎的余地。
可是纵使知道得这样清楚,她却不得不去,如果因为顾忌而让沈拓一家人身死,她必定无法原谅自己!事情已经发展到这地步,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先把人救出来再说,其他的,总有解决的办法。
出了京郊继续往西,那里是一片连绵的平原。
而越往西走,四处的地势就越发平坦,之前还随处可见的山峦早已消失无踪,入目便是略有起伏的大片大片平原,平原略显荒凉,暗黄色的草皮,很多地方裸露出褐色的地面,还留着草桩的草坪也只剩下一片枯黄。
此时的颜无双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独孤璃月共乘一骑,策马狂奔,冰冷的风刮在耳畔如果细小的刀刃,她被独孤璃月护在怀里,挡去了所以的寒冷和伤害,眯着眼睛看马蹄飞溅撩起的冰凌。
一马当先,身后是近百骑肃杀的队伍在冬日萧条冰寒的平原上飞踏而过,朝着更西的地方狂奔而去。
起伏的土坡下是一片宽阔的平原,本是萧瑟空寂的旷野,此时却是人影憧憧,并不喧闹,只有冷风吹过的呼啸声,但整个天地都弥漫着肃杀和悲凉。
数百金甲铁卫手持长枪长剑,面目森冷的呈圆形包围着正中间的几个白衣人影。或者说他们并不是穿的白衣,而是白色的单薄囚衣,他们其中六个人在外围成一个圈保护着里面的四人,三个女子一个小女孩,还有一个女子怀里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每人手中握着一柄御林军制式的长剑,正奋力的抵抗着那些游荡于他们四周的御林军。
那是被暗中带走的沈拓一家。
仿佛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大队人马将他们围困,由小部分人出手凌虐,再加上沈拓他们似乎有所顾忌没有下死守不肯杀人,只一味的抵抗,局面愈加往不利的方向发展。
更远的地方,这支军队的将领于所有士兵的后方高踞马上,冷冷的注视场中那几个苦苦挣扎的囚犯,似嘲弄似冷漠。
那瞬间,颜无双只觉得全身的血液疯了似的往脑子里涌去,这就是所谓忠君爱国的结局,这么窝囊,这么,耻辱!
“去,一个不留!”
冰冷而阴寒的话语从颜无双口中吐出,这或许是她这一生当中下过的,最残忍的命令。
“独孤,我们也去。”感受着身后的人纵马而去的身影,颜无双扭过身子看向抱着她的独孤璃月,眼中的光芒冷得令人发颤。
独孤璃月一手执缰,低着头看她,墨色的眼眸深邃难明,无声的用力抱了她一下,然后如同影子一般一飘一荡,竟是已经出现在斜后方单独的战马之上,战马一声长嘶,夺路而出!
“跟在后面,要小心!”冷静的话语随着呼啸的马蹄声传入颜无双的耳里。因为懂她的坚持,所以他不反对不辩驳,给予她所有的包容。
拽紧了独孤璃月塞进她手中的缰绳,颜无双冷冷的看着她带来的人在远处下马,杀气腾腾的扑入密集的人群,然后如同尖刀一样将御林军的包围圈打散,变成杂乱无章的方块,厮杀成团。
狠狠一扯缰绳,她连人带马狂冲而去,现在大部分的御林军都已经被限制住了,虽然她带来的人不多,但是这不到百人的队伍绝对是杀人利器,他们给她制造了足够的空间冲入被包围的人群。而那里,有她牵挂的人。
沈家人的愚忠实在是让她又爱又气,都这时候了还想着对方是皇帝的人不肯下杀手,她真的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她大概明白一点他们的心态,他们其实不怕死,尽管他们也想努力洗刷自己的冤屈,但若是没有转圜的余地,那么他们必定死而后已无所畏惧。
然如今他们会拿起抵抗的利剑反抗,不过是因为皇帝要以这样阴险的方式置他们于死地,连光明正大赴死的机会也不肯留给他们,不愿死的这么窝囊才会用力保全自己的性命,却仍旧不敢全力拼杀,而是自保为上!
光论救人的话,大抵是没有多困难的,只是最让人头疼的是怎么撬开这家子那坚硬的榆木脑袋,让他们真正站起来,拿出那些足以震慑万军的铁血和杀气,而不是呆在那里傻傻的让人去杀去害。而这些,需要她来做,大概也只有她才能做到,前提是她要进入那个包围圈,去到他们身边!
颜无双纵马朝着最中间的人们奔去,眼睛盯着那些越加凶狠的扑上那个看似单薄的保护圈的御林军,一边准确的避开正在厮杀的人群,带着血腥气味的冷风拍打在她的脸颊,唤不起她半点迟疑。
她此时这样做虽然看起来很危险,不过却也没有那么夸张,因为她知道自己周围有十数人在飞快保护着她移动,并在危险发生的同一时间将其扼杀,只要她不往人多的地方凑就不会有什么危险,这是她虽不会武功却敢肆无忌惮的在厮杀中狂奔的原因。
“不要!”
然而就在她脑中闪过这个想法是时候,耳边隐约捕捉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那喊声里有那么多的惊恐,竟生生将充斥耳边的厮杀声掩盖,准确无误的直击她的灵魂。
那声音那样熟悉,她本能的想回头去看,然而转头的那瞬间,她却突然如同被点了穴道般的愣在那里再难移动分毫,全身血液仿佛遭遇了万年寒冰一样冻结成冰,瞳孔狠狠的缩着,眼睁睁的看着侧前方那支恐怖的金箭朝着她电射而来,以一往无前的姿态,以无法躲避的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