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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吃两顿?”高公公看着手中的小包袱,又为难的问了一句。

按理说,行宫里皇后娘娘位份最尊贵,她是绝对的主子,主子既然发了话,他照着去做也就是了,以后即便出了差错也怪不到他头上。

可问题是皇后主子这么多年来除了想着法子的折腾闹腾,可是一件正经事儿都没有办过!

本来前几日她‘薨逝’后,是让整个行宫的人都大大的松了口气,这里的日子虽然艰难,好在除了她以外的所有的人都还算通情达理,大家也就是苟延残喘地混个活着而已。

现在倒好,大家心里的高兴劲还没过去呢,她就又活了过来,吃饭的多了一张嘴不说,估计以后无事生非的事儿又少不了,最没辙的是还必须听她差遣……

“唉!老天不开眼啊,该死的不死!”,高公公在心里默默的嘀咕了一句,忍痛把手里的粮食朝着云画递了过去:“照娘娘的吩咐办吧。”

所有的人目光都随着那个包袱从高公公手上移到了云画的手上。可大家伙谁都没有说话。

都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听高公公的,省着吃,多捱几天,然后再按照皇后娘娘想的,看看京里来的人能带来什么,总能留下点东西给大伙凑活到春节。

可他们的肚子里的饥饿感又压垮了理智。只想着:既然是那个女人做的主,吃饱一顿算一顿。

总好过像她生病前,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儿就犯了混,愣是用一块石头把灶上的锅给砸了,眼瞅着马上就熟了的一锅疙瘩汤给祭了灶王爷!

当时给大伙儿气得眼珠子都红了,真恨不得直接掐死她这个祸害解恨!

“娘娘?”云画性子稳重,做事知道进退,她用双手接了高公公递过来的粮食,还是小心翼翼的劝道:“奴婢知道您是心疼诸位太嫔娘娘,想让她们能吃上顿舒心的膳食。可如今咱们在山上日子太过艰难,有了粮也得算计着用……”

“别算计了。”岳西越坐越冷,她身子单薄得过了头,根本不抗冻,把喜来抱在怀里才算有了点暖和气儿,若说她现在能有什么愿望,那还就是喝上一口热粥让着冻透了身子缓缓了。

“就听我的,把粮食分两顿儿吃,先把今天对付过去。明天的事儿明天再说。”说话的时候,她的一双眼睛贼溜溜地在众位太嫔娘娘的头顶上扫来扫去,像是在看谁的头发多似的。

“甭管吃几顿儿,皇后您都别打我们头发的主意!”江岚沉不住气,被岳西看得心里没底儿,她平时说话就不会拐弯抹角,有话就说了出来。

“嘿嘿!还是太嫔娘娘您提醒了本宫啊。”岳西一边用手揉着喜来的秃脑袋一边坏坏地说道:“诸位太嫔娘娘都是青春鼎盛,一头秀发各个生的那是又黑又浓密……”

“娘娘!”苏谨言一看她果然是又打起了别人脑袋上头发的主意,忙往前走了一步想劝一劝她熄了这个念头。

“哎呦!苏兽医你不说话本宫还真就把你给忘了,你把头上的帽子也摘下来让我瞅瞅头发好不好。”岳西笑模笑样的直视着他,等着看他的反映。

“咳咳!”苏谨言尴尬地臊了一个大红脸,简直不知道和她说什么好了,心里隐隐的有被调戏了感觉。

“等明天本宫找把剪子剃刀,帮你们把头发都剃干净,咱再把行宫的牌匾一摘,‘如是山庄’改成‘如是禅院’,本宫直接改做方丈了,你们就跟着老衲下山化缘去吧……阿米豆腐……嘿嘿!嘿嘿!嘿嘿嘿!”

岳西说的一本正经,尤其是最后几声笑的让人毛骨悚然,只把在场所有的人都说的傻了去。

“娘娘,寺庙里是有佛菩萨供奉的,行宫里只有一处佛堂,里面现在啥也没有了。咱山庄就是改了名字也不是寺庙啊。”喜来从她的胸口探出头来,把脖子伸得长长地,躲开她的下巴。

“哎呦,懂得不少嘛!”岳西一把把她捞回来,又揣回怀中:“没佛菩萨造像好办,到时候咱找一床颜色鲜亮的被面让你师傅披上往香案上一坐,你看他面白无须,是不是和庙里供得那些很像?再在他身前放置一个香炉,准有人烧香!”

喜来张着嘴巴扭头望向高公公,怎么看也觉得尖嘴猴腮的师父不像庙里供得佛菩萨那么宝相庄严,倒是真和娘娘说的一样,师父是面白无须的。

“娘娘,这可使不得啊!老奴可不敢亵渎神明啊!”高公公心惊胆战地扑到在地,唯恐对面的那个女子哪根筋不对了,明早就逼着自己这样做,那可是糟糕透了!

“行了,行了,快起来吧!”岳西对着霞染一使眼色,示意她去把跪在地上磕头不已的高文给搀扶起来:“本宫这不就是说笑吗,瞅把公公你给吓得。”

一阵冷风吹过,地面上被打扫得很干净,什么也没卷起,只让人觉得脸前一凉。

冷笑话也没有这么冷吧?岳西看着众人脸上木呆呆的表情,也没了调笑的心情。

“霞染,去煮粥吧,大伙儿没事的都去膳房呆着,那里一生火就能暖和些。”

“是。”霞染从云画手中接过那个包袱,施了礼朝着膳房走去。

听她胡诌八咧了半天终于说出了一句正经话来,大家也就给她面子,一起出声跟着应了,然后拖拖拉拉地成群结队跟在霞染身后去了膳房。

“你也跟着去吧。”岳西把身前裹着的棉被打开,把喜来放了出来:“云画,回去找找,看还有什么东西给这个孩子的脑袋遮遮,别给冻出冻疮来。”

“嗳。”云画一愣神,还是赶紧应了,声音里透着高兴。这样的小姐才是过去的小姐呢,对谁都那么的好,对谁都上心……

“您也先回寝宫歇歇吧。”看娘娘想扶着门框站起,云画连忙费力地把她拉了起来。

“行,总得找件衣服对付上。看看刚才老子穿的那是什么啊,跟死人穿的东西似的。”岳西一想到这个就觉得晦气,说完这句话后,又接连‘呸呸呸’了好几声才作罢。

云画捂着嘴没敢笑,心道:您穿的本来就是给死人穿的,还是最最便宜的那种呢!

行宫的景致非常的好,整座宫殿依山而建错落有致,韩月夕的寝宫靠近山顶,从她们现在待得听涛殿还要往上走两个院落才到。

岳西一边东张西望地看着周遭的景致,一边后悔地想到:还不如先到膳房等着粥熟了填饱了肚子再回寝宫呢,这一来一回走的腿只打颤儿……

‘静中圆’这是韩月夕被丢在这所行宫里自己选的住处。

如今岳西仰着脑袋默默地盯着大殿门口挂着的这块字迹毓秀的匾额冷笑了几声,“静中圆?你还想自己能够在安静的等待中得到圆满么?你的丈夫遗弃了你已经五年了……他还记得有你这个人么……如今你都死了,这一世啊,你是永远得不到圆满了。”

“娘娘。”云画打开了已经关闭了几日的寝宫的殿门,站在门口躬身等着岳西先走。

寝宫里的陈设还保持着韩月夕死前的样子,这点岳西从她这具身体残存的记忆里已经感觉到了。

只是她才往这屋里一站,心里就没来由的烦躁起来,竟是一刻也不想多待。

脑子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什么东西!

岳西眼神定定地又扫视了一边堪称空旷的寝宫,上一世的那个梦境突地就清晰了起来!两幅画面重合……分明就是一处!

“先给喜来找个帽子啥的戴上,我的衣裙不是都烧了么,我就先披着这床被子吧。”岳西激灵了一下,越发觉得身上冷气嗖嗖,她开口吩咐说道,只想赶紧出去。

“那奴婢去旁边找找……”站在门口的云画说着就要往自己的住处跑。

“行了,衣柜里难道什么都没有剩下?”岳西说着已经走到雕饰着喜鹊登枝纹饰的衣柜前伸手拉着门上的铜把手将门打开了。

高大宽敞的柜子里空空如也,干净的如岳西此刻的肚子。

“什么……都没有了……”两滴泪水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岳西喃喃自语道:“本宫的龙凤喜帕你们也给烧了么?那是他迎娶我时,亲手给我挑开的啊……”

云画费了好大的劲才没让自己流出眼泪来。只是愣愣地望着岳西。

这么多年,眼泪都快陪着姑娘不知流了多少,就是前几日娘娘‘薨逝’的时候,她也只是心里难受,却已淌不出几滴泪来。甚至觉得这样活着不如死了更好,死了便解脱了,可以不用再熬日子。

熬着过日子,每一刻都是度日如年的,没过过这种日子的人是不会知道那种痛苦的。

什么时候死了,活着的罪就可以不再受。

可,人活着,谁又愿意过这种没有明天的日子?谁会心甘情愿地去死?

“烧了好,烧了干净!”咬牙切齿的蹦出几个字,岳西扭脸对着云画说道。

“娘娘,奴婢实在是没有想到您只是暂时昏睡了,还能再醒过来。那喜帕是您大婚后留下的唯一念想了,怎么想着您也会带上路的,因此烧头七的时候,第一件焚烧的物件就是它了!”云画的一只脚还在殿外,听见岳西的喃喃自语便跟着一起落了泪。

她进门就跪倒在地,用力地在地上磕着头,五年的光阴,她和霞染一直陪在姑娘的身边,眼看着她从一个温婉可人的小姑娘长成了一个脾气古怪的少女,再到她一天天地变得冷漠,甚至看着她在如花的年纪里渐渐的活得了无生趣,直到她睁着眼死去……

离世的时候她说:“若是今生这样的结局,是对我往昔所造的恶业的惩罚,那,我知道悔了……诸佛菩萨啊,下一世,就是让我变成一块毫无知觉的顽石,一株生在尘埃中的小草,也再不要做女人……不要遇到他……”

韩月夕的记忆以及各种痛苦的思绪犹如潮水一样的使劲在岳西的脑袋里翻涌着冲撞着,像要被点燃引信的炸药,若不控制,随时都会使人疯狂!并且让她灵魂上带着伤的心脏又痛得缩在了一起。

她眼中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地滑落到地上……

她死的不甘心,五年苦苦相守的等待,带着执着的戾气,如锋利地匕首一下一下的刺着她,让她委屈,让她心疼……

这感觉,太痛苦了……

“够了!”岳西的两只手都抓在自己的左胸上,身上围着的棉被已经滑落在地,她顾不得这些,现在要做的就是必须制止那个死鬼对这个身体的伤害,否则,她都不能保证这幅残破的没有保鲜好的躯体是不是能长久的活下去。

“娘娘!”跪在岳西身后的云画听到她的暴喝,立时止了磕头的动作,她以为主子是在呵斥自己,而韩月夕也确实经常用这种歇斯底里的口吻对她和霞染大呼小叫的。

“我是在说我自己。”岳西被韩月夕的痛苦折磨的几近疯狂,此时她总算是感同身受了,她明白了这个女人的记忆里为什么满满地都是恨意。

“过去的日子,活得难么痛苦,让所有的人都不开心,是你想要的么?”岳西告诫自己,必须要从这种抑郁的消极的情绪里解脱出来,所以她讲道理给那个已经死去的韩月夕。

“我们好好活着,月夕,死了一次你怎么还这样执迷不悔呢?我们决不能为了一个男人而活。”

“你看,行宫里多冷啊,冷得滴水成冰,冷得人的鲜血都快凝结……就是如此冷的地方,冬天连一点绿色都没有了,可这山,看起来都那么的漂亮,它冷得是多么的清高卓尔不群……你住了五年了,可曾好好的看过一眼这里的风光呢?”

岳西一个人对着空空如也的衣柜喃喃自语,云画搞不懂她是不是在和自己说话,因此不敢随便的开口。

慢慢的,胸口的疼痛小了,淡了。

片刻之后,不适的感觉全部散去。

岳西闭起眼来,在心里对另一个看不见的灵魂说道:“安静吧,在你死去的那一刻,有些事就该结束了……”

“娘娘。”见她半天僵直着身体未动,云画只好先从地上爬起来,捡起地上的棉被,拿到门外拍了拍上面的尘土,才又给她披在身上:“您先在这里等等,我去各院的太嫔娘娘那里瞅瞅去,看看谁还有闲置的棉袍子。”

“快拉倒吧,省省力气。”岳西伸手就拽住了想要出去找衣服的云画:“我都披着被子在下面院子里坐了多久了,那些太嫔又没有到老眼昏花的地步,她们是故意视而不见呐,你又何必再去碰钉子?”

“可娘娘这个样子……”云画为难地瞅着披着个陈旧的锦缎被面,容颜憔悴以极的岳西,欲言又止。

“走吧,咱们赶紧到膳房等着喝粥去,晚到一会儿估计锅都给喜来舔干净了。”岳西不嫌寒颤,都快饿死了,还顾忌什么形象啊?只要不光着身子就行。

现在最紧要的是先填饱肚子,这,才是目前头等紧要的事情。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老子可是嫁的好男人啊!”去膳房的路都是小下坡,岳西得和云画扶着走,两个人才能都走稳了。

“娘娘。”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可不是张嘴就能说的,云画用手摇了摇岳西从棉被里伸出的胳膊,然后紧张地四下望着,就怕有人听见。

“别看了,现在行宫里所有的人都挤到膳房等着喝粥呢,没人在这等着喝西北风。”多年的训练,岳西的细微感觉比常人要敏锐得多。住进这副身子的时间虽然很短,各方面的功能都还在恢复,可凭着她‘专业’的知识,只随意四周扫了几眼,便已经断定周遭除了她们两个再没有喘气的活人。

“这里虽然不比帝都宫里,但娘娘,您好不容易才捡了条命回来,可不要大意了,自古祸从口出,行宫里所有的人都盯着您呢。”

云画说这番话的时候是战战兢兢的,她和霞染是真心实意的对韩月夕好,从小几个人半是主仆半是姐妹的长大,有些话就算是明知道她不爱听,云画也会想方设法的说说,也省的主子吃了暗亏。

“云画。”看着脚下的地势还算平稳,岳西停住了脚步,侧头望着她轻声说道:“以后不要叫我皇后娘娘了,我听着刺心。”

这话,主子不用做解释云画就明白是为了什么。

她家小姐做了五年的皇后娘娘,如今恐怕连皇帝陛下的龙颜没都没有看清过,更别提别的了。

真真是徒有其名的摆设而已。

而且即便是成了摆设,还是被远远地丢在了如是山庄行宫,与那些同样没有见过先帝爷就成了太嫔的女人们一起自生自灭。

第一年,她们留在这里还是满心的企盼着有能回皇宫的一天,于是她和霞染一起陪着姑娘每日都爬到行宫的最高处,观沧海亭去伸着脖子往山下瞭望,至于能等来什么,谁心里都是没有底儿的。

那年雪落前的深秋时节,别处还穿着夹衣正觉气候舒适的时候,山上行宫里的人们都早早地穿起了棉衣。

她们终于看到了山下蜿蜒而上的来了大队的人马车辆,离得远,虽然看不清来的到底是什么人,车上到底运的是何物,可车上飘扬的闪着一道明黄是旗帜,正说明了这些人是来自帝都皇宫的。

云画至今记得当时主子脸上挂着泪水的笑容了:“你们看啊……是不是他来了……我就说,他是不会忘了我的。我还救过他呢……”

主子口中的他没有来。

但他却派人送来的了十一口质地上佳,精工细作的棺材,按照位份,她的那副是朱红色的,只有棺没有椁,光那棺材板子就有半尺厚,摆在一堆棺材中间明显比别的都高大出许多,气派极了!

行宫里能称作主子的,正是包括韩月夕在内的十一个女子。

韩月夕没有等来她想要的圆满,却等来了他送来的,最终将盛着她孤独地长眠于地下的属于皇后的凤棺。

那,就是他能给的极致的荣耀了!

------题外话------

怎么删减,字数都是超了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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