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画费了好大的劲才没让自己流出眼泪来。只是愣愣地望着岳西。
这么多年,眼泪都快陪着姑娘不知流了多少,就是前几日娘娘‘薨逝’的时候,她也只是心里难受,却淌不出几滴泪来。甚至觉得这样活着不如死了更好,死了便解脱了,可以不用再熬日子。
熬着过日子,每一刻都是度日如年的,没过过这种日子的人是不会知道那种痛苦的。
什么时候死了,活着的罪就可以不再受。
可,人活着,谁又愿意过这种没有明天的日子?谁会心甘情愿地去死?
“不用为难,只要不再叫我娘娘,皇后,叫什么都好。”岳西看着她眼睛发直的楞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什么,倒是在想事情一般,就以为云画是在为以后如何称呼自己犯难呢。
古代规矩多,繁文缛节的一堆破事儿!尤其是皇宫大内,更是规矩多到了吹毛求疵没事找事儿的地步,岳西才来了古代多一会儿啊,就被几个人跪过,磕过头了。
她太不习惯这样的礼节了,可她还得忍着,不能就废了这些规矩,太出格的事儿是不能做的。那样更会被这些人当做异类所排斥。
“行了,你也别琢磨了,肚子里没食儿,脑子就会不好使。咱们在外面耽搁了这么半天的功夫,现在膳房里的吃食可是僧多粥少,快点……快点……”岳西看着木木呆呆不知道在想啥的云画,心里那叫一个急啊,她如今这付小身子骨来之不易,是北北给她走了后门才弄到的,她必须珍惜!还得好好的养养,既然目前还吃不好,那就得吃的饱!
上一世,她过的稀里糊涂。不知道自己的父母,甚至还暗恋错了人……
这一世她可是想要好好活着呢。
没有好身体她怎么好好活?所以必须吃喝不拉空,这件事得积极才行!
于是她也不等云画回话,想想即将喝到嘴里的香喷喷的热粥,浑身立时升起了一股子邪劲,一手揪着棉被,一手挽着云画的胳膊,拖着她急吼吼地往膳房方向冲去。
“主子,主子,您慢点儿啊!”云画脚下使劲的倒腾也跟不上她的步子,她只好紧盯着脚下的路,防止两个人一起滚下石阶去摔死!
‘咣当’一声,膳房的两扇木门被从外面撞开,一屋子人的脑袋齐刷刷地扭了过了,看着门口互相搀扶在一起,东倒西歪走进来的主仆两人,像是喝醉酒。
“娘娘。”喜来蹲在灶台旁边,小脸被灶火映得忽明忽暗:“您不用着急,杂粮粥熟的慢,霞染姑姑说还要一刻才能食用。”
果然是行宫里所有的人都挤在一间屋子里。
膳房里人多,再加上灶台上柴火正旺地煮着一锅粥,从门外一进来,岳西就觉得这里面烟气腾腾地和仙境差不多,热烘烘的水汽里她只看见众位‘仙人’隐在云雾中,影影焯焯的,她也分不清谁是谁了。
“还是这里暖和!”顾左右儿言其他,岳西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粮食的香味从鼻子里窜了进来,那真是世上最好闻的味道了。
只是……
她才眯着眼伸着鼻子闻了两口香味,口水就抑制不住地盈了满口,差点没出息地顺着唇角流出!
岳西赶紧伸出一只胳膊来在嘴边蹭了蹭,对着那些向她行礼的人说道:“都起来吧。”透过蒸腾的热气,对着里面的人影挥了挥手。
“是。”几个人稀稀拉拉地应了。
厨房里很暖和,岳西只待了一会儿,就适应了这里的光线。扭头往灶台那边一看,喜来的小光头都快直接扎锅里去了。
“哎呀……”岳西披着被子走得啰哩啰嗦,她缓缓地在众人中穿行,心里想着:自己不是要给小喜来找个帽子么,这空着手回来可是不太好。
在岳西的意识里,大人骗一骗无所谓。但是对小孩子说话是一定要说话算话的。她从来都受不了孩子那种失落的眼神……
“借用一下。”走到苏谨言身边,见他正躬身对着自己行礼,岳西伸手就把他头上戴的帽子摘了下来。那一顶有些破旧的御医专用的帽子,并不保暖。
但好在喜来是个孩子,苏谨言的帽子够大,当岳西把这顶抢来的帽子直接扣到喜来的脑袋上后,苏谨言才反应过来,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发髻,然后诧异地看着岳西。
岳西才不看他。伸手把喜来拽起来,拉到身边端详着,边看边说:“瞪什么眼?你满脑袋的头发先给老子留着,要是明天我弄不到粮食,下一锅粥,就把你的头发煮了!”
“!”苏谨言把两只手都抱到了脑袋上,心里气得要死,可就是拿这个女人没办法,有话他也不敢说。
“娘娘,好看吗?”喜来仰着小脸,锦缎的帽檐都压到了她的眼皮上,让她有些睁不开眼,她伸着小手轻轻地抚摸着头上的帽子说道:“苏御医每日戴着这医官的帽子就很好看。”
“你戴着比他戴着好多了!”岳西看着她小脑袋瓜上顶着半个大西瓜似的帽子,笑眯眯的说道。
“真的?”喜来信以为真。挣开她牵着的手,跑到木桶边,伸着头看水里的倒影,很认真的对着木桶中自己的影子正正了冠:“长大了,我要当医女。我也治病救人。”
“嗤……”不知道几个人中谁轻笑了一声。
喜来听到了马上便闭了嘴,一张小脸臊得通红。
“有志气!”岳西皱眉斜着眼扫了众人一遍,盯得大家大气儿都不敢出了之后,她才又换了一副笑模样对着喜来说道:“学医好,咱们行宫里就缺一个正经的大夫呐。等明儿遇到了好师傅,老子亲自送你去拜师。”
老子?大家听得一起皱了眉,然后又都低了头。确实没人敢挑皇后娘娘言语中粗鄙的地方。惹毛了她犯了疯病,再把锅砸了,那可是得不偿失的事。
所以,她要当老子就让她当去吧……
“苏御医就很好,我和他学就可以。只是啊,他说我是个女娃娃,不肯教我。”喜来扁着小嘴儿,偷偷地瞄了一眼苏谨言,然后满怀希翼的望着岳西。就盼着娘娘能开金口,帮自己说句话。
“不行不行!”岳西的手摇得都能扇出风来:“他是兽医,你忘了吗,我就差点给他治死。本宫过几天有了银子,一定赏块匾给他,上面就写四个大字——药到命除!”
希望落空,喜来失落的低了头,‘啪嗒’一声,光头上的帽子滑落,直接落进了桶中。
“哎呀!”她惊叫着赶紧把帽子又捞了出来:“都湿了!”
“娘娘,粥煮好了,您看?”就在喜来的惊呼声中,霞染也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粥好了就盛着吃啊,用眼睛瞪着能吃到嘴里去吗?”岳西一把把身上披的被子丢给旁边的人,自己朝灶台扑了过去。
岳西的身影一动,膳房里的人便有了反应,各个都武林高手似的快速地拥到了灶台边,伸着脖子一起往锅里看。
灶里的柴放的正好,粥熟了,柴也燃尽。一大锅粥借着灶膛里的余温,还在咕嘟咕嘟地冒着小泡泡。每个泡泡裂开的时候都会把一股浓浓的粮食成熟后的香味散发到空气里。
这种香味对这一屋子忍饥挨饿熬日子的人来说,诱惑是何等的巨大?围着锅台的几个女人无一例外的使劲吞咽着口水……
在很多时候,人们对生活的要求少的可怜。
喝上一碗热粥,吃上一顿饱饭,对于他们都像过年一样的快活了。
岳西的左右都是人,她被挤得东倒西歪,身后还不断地有手在推推搡搡,在眼看就到嘴的饭食面前,大伙儿已经忘了这里还有个皇后娘娘呢。
“都退后!”岳西的身子虽然生得高挑,奈何除了骨头没有肉啊,在推推挤挤中,她都开始担心自己要是再不喊一嗓子,没准儿一会儿就得被推进锅里去。
“你们是想把本宫也扔锅里一起煮了吃?”
她身边的人安静下来,停了拥挤的动作,然后在一阵人天交战中终于困难的移开了半步,却并不肯远离灶台。
不过这就够了,岳西活动了一下胳膊,回身清点了人数:“都在这里呢吧?霞染,把碗拿过来,大伙自己去取筷子,这粥我来分。”
“是。”显然应了,转身端过来几个木头做的东西。
岳西一看就乐了:“这到底是盆子还是碗?我记得我死之前就是用这个东西灌了一肚子汤药。”
“都是老奴做的,宫里的瓷碗不够用,这里有多少年没给主子们添置器物了……实在无法可想,老奴才偷着砍了一棵够了年头的香椿树,做了这几个东西。”高公公站在人群的最外面。
他是奴才,是不敢过来和这些主子们抢着吃的。
“这不怪你,要是怨,也该算到我头上的。那些年本宫心里不痛快,总有一股子邪火出不去,可是没少祸害东西。”
岳西走到灶台的另一边,伸手把架在锅边的勺子拿了,霞染赶紧把一个木头碗双手捧着递了过来,她拿在手里又细看了看,夸赞道:“好手艺啊,做的真好!”
没人搭理她的话,大伙现在的脑子里估计只装的下那锅粥,旁的,已经都看不到眼里去了。
那些被称作太嫔的女人,拉开的屏风似的站成了一排,挡在灶前,虎视眈眈地监视着岳西的每一个动作,而岳西则把勺子放进锅里,朝着锅底搅合着:“大伙儿一会儿都在这屋子里用膳,先别回个人的院子,我还有话说呢。”
依旧是鸦雀无声的安静,岳西知道现在说什么她们也是听不进去的,索性也闭了嘴,先给手中的木碗里盛了六勺子粥,然后叫道:“高公公,这头一碗您先端走。”
“啊?!”这回是所有的人都齐齐地除了声,只觉得此时皇后娘娘的做饭让人不能理解了。
“啊?!我?!”就连高文自己都直了眼,以为是听错了。
“嘿嘿,感情都没有哑巴啊?”岳西在灶台边的烟雾缭绕中看着每一个人:“高公公是咱行宫里年岁最大的,而且今天这一大锅粥要是没有人家的那一把头发,你们能喝的上?啊什么啊!”
“给高公公送过去。”岳西不管大家心里有什么想法,她既然在这里身份最高,拥有当仁不让的话语权,那她就要当这个家做这个主了。
见高文不敢过来,岳西回手把粥碗递给霞染。
霞染又是双手接了,捧金子似的一步一步小心地越过众人,走到高公公身边:“高公公,您快接着吧,奴婢觉着……”她回头四下望了望,才接着说道:“奴婢觉着娘娘这样分真是好!”
“嘿嘿!”岳西每次这样一笑,开口准没有好话。这次也不例外:“这个你就不懂了,剪羊毛听说过吗?那些羊每次羊毛给剃光了就要更精心的喂养,还要多给加点料才能更快地生出毛来……”
“……”屋里的人谁也不知道她说的话具体是什么意思,不过大伙又不傻,只从这些话的字面就能体会出这不是什么好话,所以大人们一起闭了嘴,既没有笑,也没有人接茬。
倒是喜来仰着头很给面子地追问了一句:“娘娘,剪羊毛做什么?又不能吃。”
岳西一抬眉,马上就想到:又忘了这是古代了!久居中原的人们,是很少听说过这些游牧民族的事情的。
“那个是不能吃,这个能吃!”她在锅里捞着稠的盛了小半盆递给喜来:“好好端着,找个地方自己慢慢吃去。”
“给我的?”喜来和高文一样的反应,万没有想到自己一个小小的奴才竟能分到第二碗粥。
然后她不等岳西再开口,两只小手伸出一下就把那个木碗接了过来,看那情形好似就怕岳西反悔呢。
“给你的。高公公岁数最大,你岁数最小。有老有少。这才像个家……”
“慢点走,别扣身上,喝的时候也吹一吹,不要急,很烫的。”岳西一边低着头盛粥,口中一边唠唠叨叨地嘱咐着喜来,然后把手中的碗递给了江岚。
江岚是笑着把碗接过去的,她自己走到碗柜边拿了筷子,缓步走到立在墙边的长条凳子旁边。
“太嫔娘娘?”
长条凳子的一头已经被喜来占领了。她个子矮小,正好把凳子当了桌子用,此刻正弯腰弓身地往冒着热气的粥碗里吹气呢,看见江岚站在了凳子的另一边,她连忙站直了身子,四处踅摸,准备给太嫔娘娘腾地儿。
“甭换地儿。”江岚敛了衣裙蹲在凳子的一边,示意喜来继续吃,“正经的皇后娘娘都能给咱们盛粥了,我这样的太嫔娘娘也一样能蹲在这里用膳。”
“说的是。”长条凳上又多了一个木碗,锦太嫔也一脸笑意地蹲在了江岚的身边,顺便往她的碗里瞄了一眼,发现和自己碗中的几乎一样多。随后用手臂一碰江岚,低声说道:“我怎么觉得那个女人变了?”
江岚点点头,没有吱声。喝了一口热得烫嘴的粥之后,她便什么也顾不得了,有什么话都等下再说吧……
看着岳西一勺子一勺子把粥都分了出去,其实她心中是有数的。
男人六勺,女子四勺,喜来虽然小,但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需要的营养更要多。一碗杂粮粥能有多少热量?所以岳西给她也盛了四勺。
“娘娘,您自己怎么盛这么少?”霞染见岳西只给自己装了不多的一点粥,不禁着急地说道:“这锅里不是还有么,让奴婢再给您添一些。”
岳西端着碗往一边躲了下,苦笑着说道:“老子都七八天水米未打牙,现如今只能慢慢的调理,多吃了东西,肠胃都会受不了,那可是真能要了我的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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