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儿,你作为大哥,我就请你帮我,帮我,好好看着你的弟弟们,一定不能待薄了他们……”我感到秦王的气息越来越弱。
“是,父王,政儿一定做到的,一定做到。”嬴政坚定的说。
我只觉得好讽刺!秦王啊!你死后没几年,你的儿子成蟜就反了。不过,我偷眼看,成蟜现在似乎不在这里呢!
“王后,锦儿,”秦王居然伸出了手,好像要抚碰赵姬的脸。
赵姬在一旁早已哭得不行了。
我看着她,不禁冷笑!或许她现在真的有几分是为了秦王而哭的吧!但是自己的夫君的死才过了多久,她就做出了背叛他的事。既然她跟秦王没有天长地久深情,就连自己和秦王的儿子都敢抛弃,她这种女人现在的伤悲值得可怜吗?
“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了。”秦王说,“对不起,我又要丢下你跟政儿了。但是政儿一定会好好孝顺你的,我也放心了。”
秦王很久很久没有再说话。
寝殿中一片肃穆惨淡,只有一片低低的饮泣声。
很久很久,我忍不住想到自己,想到自己的身世和孤独。一时间,嬴政、蒙武、尉缭、吕不韦等等我认识的人不断地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我回忆起与他们相关的点点滴滴。我才发现,我终究是幸运的?任何时候我都有人陪伴,有人依靠,有人愿意收留我这个异空过来的人。
但那些关心爱护我的人的命运是怎么样的我还不知道吗?除了尉缭,他们居然没有一个得以善终。为什么?为什么!历史总爱开这种残忍的玩笑,那些出色的人就是缺少和平时代普通人唾手可得的平静安宁?
眼泪充盈眼眶,滴滴答答地落在我的衣裙上。
忽然,赵姬肆无忌惮地哭出声来,撕裂了原来大殿上压抑的气氛。哭声就像瘟疫,侵袭了人心,几乎所有人都忍不住放声大哭。
“秦庄襄王薨!”一个内侍大声地“宣布”,声音中也有对秦王死亡的悲哀!
一声一声地,从秦王的寝殿传出去,传出层层宫墙,传遍整个秦国大地,传遍整个天下。从此天要变了。
假如那些诸侯王为秦国国君的英年早逝幸灾乐祸,那该多么讽刺?因为一个比现在秦王更加有魄力和远见的新王将真正开始他的人生,他将是你们的终结者,一个王朝的开创者。是的,只有他有这样的耐心、那样的度量去带领这么多有才能的人去结束、去开创!
阳光铺洒进来,原来秦宫在朝阳下是如此金碧辉煌,原来经历了死亡的黑夜后,就会迎来希望的新曙光。
人一层一层地散去。赵姬也晕了过去被人送回去,只在眨眼间,大殿上变得冷冷清清!只有嬴政和吕不韦还有几个重要的文臣武将、王宫贵族的代表们还在那里。我很累,我跪了很久,但要是我起来,那么我能到哪去呢?催吕不韦回去?不要讲笑了。
他们不是有多少孝心,而是在秦王的遗体边便开始商量起他的各项后事来,有时候还会发出一阵争执声。
太阳又升高了些,他们才又都散去。
只有嬴政还守在秦王的塌边,我定定地看着嬴政的背影。
这时,吕不韦在嬴政身边交代事情,似乎提到了我。嬴政有些颤抖,眼光曾扫过我,里面有无尽的恨意。
守灵的人捧着很多东西进来,吕不韦和王族的长者守着。嬴政慢慢地站起。
他分开那层迷蒙的金帐,眼光直直地留在我身上!
是赵政?是嬴政?他长大了,好高啊!他变成熟了呢!我细细地看他。
当我触到他的眼睛,却被其中的疲倦和复杂惊到。
他也在打量我么?他是不认得我了?为什么我看到他的眼光中有一丝愤怒?他在怨我离开他这么久?还是他根本不想再看到我?
我心中有无穷无尽的想法一闪而过,都不是好念头。我原来天真地以为我的出现可以减小嬴政的悲痛,起码他会很开心地说一声“阿房,你回来了”,不是吗?
但是,现在我完全没有看到他与我重逢的喜悦和快乐。我们就连熟人都不算了吗?
“阿房。”嬴政说,声音有些沙哑。
我一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居然只是坐在地上仰望着他。
“起来啊!”他说,听不出感情的。
我便缓缓站起,站定。腿好酸好麻!
“跟我来。”他一边说一边就拉着我的手向外走去。
我好像失去了思考的意识,跟着他走着,只是他握着我的手让我觉得好痛啊!
他现在才13岁,却跟我一样高了。我现在起码都有一米六多呢!
一出了殿门,便有一个阉人和几个不认识的宫女上来,然后后面还跟了一群近卫。他还未正式登基呢,就享受这样的阵仗了。
嬴政却直接忽略了他们,很快到了一个房门前,居然一脚踹开门,把我拖进去,又“啪”的掩住门,把其他人挡在外面。
“你们都滚开!”他暴劣的对外面“吩咐”。
秦始皇?他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让人胆颤心惊?
他却没有给我一个开口的机会,甩开我的手,自己走到床榻上静静的坐着,没有看我。
我不明白他到底是想干什么。
他只是坐着,然后就是无声的流泪。
我看着他的眼泪,好想去为他擦干,告诉他不要哭了,不要哭了。
我不知怎么的就走到他面前,伸手想为他擦泪。
他打开我的手,我忍不住叫痛。
但是怎么痛都没有被人嫌弃的羞愧伤心难受!他就这样不喜欢我?那他把我带来这里干什么?他就算是太子又怎么样?他就可以这样轻视我的关心?
是啊!我就是这样!我是自作多情!我好好呆在那里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要想着为他拭泪?就算是关心他,我也要得到他的许可?
我忍不住哭了,是真的很伤心。
他看到我哭,反而他的眼泪干了。
他拿出了一条帕子,犹豫了一下,塞在我的手上。
我也不知道原来我这么有脾气的,一下子把它丢开,用衣袖胡乱擦了脸。
他看着我:“你就在这里,我准你离开的时候你再离开。”
说完,他便躺在床榻上。
我心里纳闷至极,看他平躺着睡觉。
他明显是又哭了一阵。
又一回,他说:“阿房,你躺上来。”
我已经没有多少悲伤,头脑有些空白,一时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阿房,我叫你躺上来。”他语气又放重了些。
我却想到了毕竟我跟他还是男女有别,他虽然只有13岁,但是这种事……
我在犹豫和不安,嬴政却发怒了。
真不知道他是真的变了性子还是因为最近心情不好。
他腾的坐起,用手扯着我。他力气好大,可能他使了巧力,我一下子就被他带起倒在床榻上。
“你想干什么?”我忍不住问,想要爬起来。
他面有虞色,只用一条胳膊圈着我的腰,我居然没有挣脱的可能。
他到底想干什么?不是想那个吧?
我一时间胡思乱想。
可是他父亲刚刚去世了!而且他现在才13岁啊!
好烦乱的思绪。
他看我没有再动,便自己躺回去,又轻轻拉住我的手。
原来他只是想我躺下,没有想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松了一口气,但是却又隐约有些失望。
失望?
我好羞愧,怎么最近我就喜欢自作多情啊?我忍不住将脸偏向背着嬴政的一边。
很久一阵,嬴政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忍不住偷看他。
他好像睡着了呢,呼吸也很平稳。
是啊!就算是铁打的人都会觉得疲倦是不是?何况嬴政这几天一定很辛苦的侍奉在他父亲身边。
嬴政真的长大了很多,幼小时候的稚气几乎消失殆尽,只是睡觉时让可以让人记起他小时沉郁的气质。又或许因为他父亲的逝世,他整个人即使是在睡觉的时候都显得神伤,一个不知道任何事的人都可以看出他真的是被人戳伤了灵魂。
我看着他,贪婪的,眼睛一转不转的。
我此刻真的无比的后悔,当初我怎么就这么傻的要离开他呢?明明我有机会一直陪着他的,看着他慢慢的成长,长成现在这个样子。我却自己错过了,我好后悔!好后悔!
我以前还一直以为是嬴政离不开自己,现在才发现自己好不想离开嬴政。怎么办?我现在又不想走了,我想陪着他了。
“嬴政。”我忍不住轻轻叫他一声。
我看见他修长的睫毛颤了一下。
他还未睡着吗?
我耐心的又等了一阵,他忽的挣开眼来,拉着我的手力道又大了几分。
好痛!我却不敢叫出声。眼泪却又落下了。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门其实根本没有锁。
“什么事?”嬴政出声。
“吕相国说事情办完了。”门外的人说。
嬴政便起来,顺便带起我,往门外走去。
门开了,阳光一片灿烂,但是我却觉得那个太亮了,我好想将自己藏起来,不要去面对以后。
“赵高,吕相国现在在哪里?”嬴政问。
赵高?赵高!出现了!他终于出现了。
“在。”
循声看去,居然是一个脸上还带一丝稚气的侍卫。
怎么可能?赵高不是一个阉人吗?他怎么是一个近侍?
历史!历史!想到残酷的历史,我颤抖,整个人都倒下去。
我忍不住一手扯住嬴政,一手指着赵高,激动的说:“嬴政,赵高他不是好人,杀了他!杀了他!”
旁边的人看到我这样都诧异。
嬴政蹲下,扶着我的双肩:“阿房!你干什么?”
“嬴政,杀了他。”我看着赵高这个人。他看起来是多么纯净和无害,任谁都没法想象他以后居然会是那样心狠手辣的自私自利的又野心勃勃的奸诈狡猾的人。但是嬴政啊!就是这个人,把你的儿子全部杀死,把你建立的王朝毁掉,甚至他有可能是杀害你的凶手。为什么聪明如你,居然把这样一个人留在身边?
“杀了他!”我眼泪流了下来,“嬴政,杀了他啊!”
嬴政被我的伤恸迷惑:“阿房,你怎么了?”
我却忽然看到赵高一抹奇异的眼光,里面有深深的警告和嘲弄!我只觉得我的灵魂好像被人撞击了一下,那个三十世纪的家伙的声音!
“云易飞,你不要妄想!妄想就好了,居然还敢付诸行动!你就不怕最后你什么都没有了!卑微的人!”
我呆住,一时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流下。
嬴政紧紧的抱住我,我可以把我的头埋在他的肩膀上。无来由的觉得安心。
原来他的身体是这么温暖的吗?原来最可以依靠的地方是他的肩膀?
为什么当初我会选择远远的离开,让自己变得孤独?还是因为现在他长大了,他整个人都坚强了很多,才让我觉得可以依靠?
我一动不动的贪恋嬴政身上的温暖,后来,我真的很累很累,居然睡着了。
当我迷蒙的醒来时,我正躺在嬴政的床榻上。
他也是刚刚醒来,因为他脸侧有枕头压出的睡痕。他侧躺着看着我。
“嬴政。”我连忙爬起来,却发现自己睡觉时居然留口水了,把他的床都弄湿了呢。
我连忙擦去自己脸边的口水,真的好尴尬啊!我怎么睡相这样不好?我真的不想被嬴政看到这样一幕呢!
嬴政看到我这样,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但是其中没有嘲弄。
“阿房。”嬴政坐起来,眼光深深的看着我,“你回来了?”
“是。”我连忙坐起,认真的对他说,“嬴政,我现在想回来了。”
犹豫一下,鼓足勇气:“你可以让我再留在你的身边吗?”我坚定的看着他。
他沉默,我还是像以前那样没法读懂他的内心。或许有些人真的是天生就是这样深沉,就像嬴政那样,而有些人天生就是永远那样简单,就像我那样!
“阿房,你走吧!”嬴政说,“吕不韦的人还在门口等你呢。”
“嬴政,我想在这里。”我说,我以为他会肯的,还会很开心的接受,“我不想回去了。”
我觉得我有些下贱,就像把自己埋进了尘土里那样,苦苦乞求嬴政的怜悯。
“你回去。”嬴政坚持,居然就转过身。
我咬咬牙,腾地起身冲出去。我已经放过这样低的姿态去求他了,既然他都这样坚定,我又怎么有脸怎么真的打碎自己的所有尊严继续纠缠?
但是,我怎么叫他“嬴政”了?他为什么不“纠正”我?难道他心中觉得我这样叫他是理所当然吗?为什么?
我回到吕不韦的相府,整天都呆在房间里,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有蒙武来看过我一次,但我不想见他,躲在房中。他在房外问候了我几句便急匆匆的走了。其他人根本就也没有管我。现在秦庄襄王新丧,太子又要登基,周围的人个个都跟朝廷有那么一点两点的关系,忙得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