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我自己可以,你出去吧。”我连忙说。
我打理好自己,便到帷帐外,见到三个宫女都在外面守着。
“卫华,你怎么还在宫里?”我问。
另两个宫女满眼惊奇地看着卫华,似乎没想到她还能认识我,而且跟我交情这么好。在她们眼中,我算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贵小姐了,可惜,我骨子里并无所谓贵族气质。
卫华局促不已,低下头。我让另两个宫女出去,她才放松好些。
“阿房!”她吃惊地,“你,你怎么会这样?”随后恍然,感慨不已,“你如此尽心尽力照料大王,这是你应得的。”
她胡说些什么!
“不要说我了,你怎么会在这里?”我问。
原来,她一直安心侍奉太后,但嫪毐当了太后的“情夫”后,曾经对她图谋不轨,威逼利诱用尽诡计,直到她没有办法,只能屈服于他的淫威。后来太后撞见他们两个的“丑事”,又将所有过错推在她身上,将她贬下去当苦差。因为这件事,她也一直没敢出宫回家。现在,她能跟在嬴政身边,还是沈薇对她的提拔。
这种悲惨的故事曾经发生在很多可怜的女人身上,我一向同情她们,又想,假如她们很难看,是不是她们一辈子都不会遭遇这种破事?哎!处于乱世或者不平等的时代,丑陋和平凡可以保护一个女人;处于和平和开放的时代,丑陋和平凡会毁灭一个女人。
“既然你还有家,为什么不回家呢?如果你爱的那个人同样爱你,他会明白你的苦衷。”我劝她,“他不会介意你的过去。”
她苦笑:“正因为他在乎我,所以他‘关心’我的过去。”
“阿房!”嬴政进来,卫华连忙行礼。
我一脸冷清,他想抱住我。
“走开!”我生气,“不要碰我!”卫华连忙退下。
他受不了这种委屈,越是被拒绝,他越是不肯放手。
我被他打败:“你不要弄皱我的衣服。”
他才笑着放开我:“阿房。”他看着我,“之和是个率真的人,你要把心胸放开……”他又为端木之和“正名”。
“她当然是率真的人!”我加重语气,“率真就可以喜欢随便进别人的房间,随便上人的床,随便跟人……跟人……!”我说不出口,望着嬴政,“你不会就喜欢这种女人吧?”
他愕然,旋即一笑:“喜欢又怎样,不喜欢又怎样?”
我不想笑,却故意笑:“你喜欢这种女人,我就当这种女人!我也同时爱很多个男人,你以为我不可以么?”
“你敢!”他年轻的脸上满是怒气,他轻易靠拢我,用手托住我的下巴,让我仰视他的眼睛。
他反应之剧烈在我意料之外,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他脸上冷意森森,掩不住一缕伤感,冷哼一声:“女人都是这样!水性杨花!你们都是贱人!”
你们?除了我,他还指谁?难道是他母亲?
他的母亲不仅对先王不忠,前几个月还把嬴政扔在咸阳,自己到雍城养胎。他母亲身份如此高贵尚且不知约束,嬴政对天下的女人还能有多少信心?
我后悔:“对不起。”
“政哥哥,阿房,你们又在干什么?”端木之和准时出现,一脸的淡定跟无所谓。
嬴政放开我,对端木之和也不理不睬,转身出门。
“嬴政!”我要拉住他,没有成功。
“你跟政哥哥说什么了?”端木之和问。
一开始,明明是嬴政惹我生气,怎么现在那个心存愧疚处于劣势的人是我?
“阿房,叔叔的马车在宫门处等我们。”端木之和做事不拖泥带水,“你再慢些,我就把马车全带回相府,看你怎么回去!”
……
这天,田雅来相府找我,邀我去郊外观赏秋菊秋水。这个时代,无论是平民还是贵族都喜欢到郊外游玩,虽然我对对月赏花伤春悲秋的事没多大兴趣,但离枝在高门大宅中闷得太久,缠着我要我带他出去,吕不韦的女儿青青也不放过我,我只好带着两个孩子跟着田雅一块到郊外。
吕府的人帮我们准备好食盒食物等等物件,送我们出城。
田雅穿得朴素却鲜艳,整个人红彤彤的,像火焰在天地间燃烧,惹得周围的人都看向我们,还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猜测我们的身份。
下人在一颗光秃秃的树下铺了毯子,我们在上面坐下。离枝十分兴奋,一个蜻蜓一个蝴蝶甚至一片落叶都能让他欢呼雀跃,青青却连带忧色,盘腿坐在树下。少年无愁偏作愁,她小小年纪能有多大的烦心事?不过,她这种认真劲很萌。
“好可爱!”我看看青青,又看看认真搜索枯枝烂叶的离枝。
“要是我们都能回到过去,还当一个小孩该多好。”我说。
田雅却说:“我想像孩子那样无忧无虑,但我还是想长大。”她望着我,“长大才能嫁人,我想嫁人了!”
我“哈哈”大笑,离枝越走越远,我喊:“离枝,别去太远,回来。”
“哦!”离枝应了我一声,却没有回来。
“刚才你笑些什么?”红衣映红田雅青春的脸。
“你想嫁人了?”我问。
“我就是想嫁人!”她确定地。
我认真地:“你有喜欢的人没?”
“嗯。”她点点头,对我十分信任,或许是因为我也对她坦诚相待。
“是谁?”我好奇心起,心想,能够让田雅钟情的男人确实三生有幸。
她深吸一口气,附在我耳朵边说了一个人的名字。
我惊讶又兴奋,为他们快乐。原来,她看上的人是蒙武!他们很相衬不是吗?一个将军一个奇女子。日后,她为蒙武生下的两个儿子一文一武,就是蒙恬和蒙毅。她的儿子都是秦朝重臣,秦朝的顶梁柱,她的两个儿子一定是受到自己母亲的熏陶才能如此卓越吧!
忽然,青青重重地咳起来,一脸不高兴:“你们有事瞒着我!”
田雅对她眨眨眼:“我们说的是大人的事,小孩是不能听的。”
“我不是小孩!”青青才十岁,身材十分平坦,说自己不是孩子的人往往是孩子。
她严肃认真的样子让我们乐得笑个不停。
“我不是小孩子!”青青认真强调一遍。
我们都是好姐姐,但青青自说自话的可爱样让我们忍俊不禁。
她嘟着嘴,抱着膝盖,无穷无尽地嚎哭,把我跟田雅都弄得手忙脚乱。哎!小孩子真惹不得,青青的内心也太不堪一击了吧!
“青青,姐姐错了,不要哭,好吗?”田雅温柔地替她拭眼泪,“不要哭。”
“青青,你别哭了。”我从丝袋里翻来翻去,终于翻到一颗琉璃珠,“姐姐送你这个。”
“不行!”田雅立马说,“阿房,这个先生送你的东西,你不能轻易送给她!”她十分严肃,我马上把琉璃珠放回丝袋中,心中羞愧,这颗琉璃珠毕竟是尉缭的一番心意,我怎么能随便把它送出去?
“孩子不能这样宠!”田雅说,继续温柔地劝青青,“你知道人怎样才能长大吗?只要他心中有了理想,能坚定不移地追逐他的理想,那一个人就算真正长大了。”
“什么?田雅,她还是一个孩子,听不懂这些话。”我说,心里还说,连我都不懂!
“吕坤还是孩子吗?你不也一直督促他学这样学那样,但他学成了什么?”田雅说,“学习最讲究一个人的悟性,或许青青比她哥哥悟性好。”
“我也有理想!”青青眼泪被风吹干。
“那青青的理想是什么?”田雅很开心,青青终于肯擦干眼泪跟我们“协商”。
“我要当坏人!”青青坚定地。
我跟田雅对望一眼,异口同声:“为什么?”
“我就是要当坏人。”青青倔强地。
“青青,坏人会有报应的,你不害怕吗?”我恐吓她,满以为她会惊慌害怕,“每个人都讨厌坏人,不给坏人房子,不给坏人食物,还砍掉坏人的手!”
“我要当端木姐姐那样的坏人!”青青说,“她也是坏人,她那么漂亮,她的手没有被人砍掉!”她不屑地看了我一眼,觉得我无知。
“不是每一个坏人都能像端木之和那样逍遥法外。”我气恼,端木之和还流毒吕不韦的下一代?
“反正,我要当端木姐姐那样的坏人。”青青倔强地。
“你……”我还想教训她,田雅拦住我:“阿房,你得因材施教。”
这时,离枝用衣服兜了一大堆树叶回来。
“离枝,你弄脏衣服啦。”我把青青留给田雅,到离枝身边,无语地看着他带回来那堆五彩缤纷形状各异的树叶。
“姐姐。”离枝对我说,“我还有很多,你帮我拿回来好不好?”
离枝抬头看我,苍白的脸纯洁无辜,假如世界上有天使,我相信天使都长得像离枝。
我点点头。我对这些树叶毫无兴趣,在二十一世纪,我就不能理解人们收藏树叶标本、动物标本的爱好。但我不想打击离枝的“童真”,由他那粘满泥土的小手牵着到远处的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