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说：世间有七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不得、怨憎会、爱别离。到底哪种苦最痛？”娘亲终究忍不住转过身面对我，走到我面前蹲下，抬起我下颌，“你说呢？”
我呆滞的目光看着娘亲，见她略带青白的嘴唇一张一合，却没有听进去一个字。
“依我看，你是不知道的，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懂得爱！”娘亲加重力道，尖利的指甲深深陷进我的皮肤里，那里有刺痛传来，可是，我依然不觉得足够痛，我还不够痛，这样微小的疼痛根本压制不过胸口的窒息感！我很清楚的看见娘亲眼睛里充满愤怒和嫉妒，那样的浓烈而不加任何修饰，在这刹那，我终于明白了，从小，自己为何得不到娘亲的疼爱。
“求不得、爱别离！明明心爱的人就在你的眼前，但是，无论你怎么做，他的眼睛里永远都没有你的存在，哪怕是分毫！这样的痛你知道吗？你不知道！”
求不得、爱别离？脑海里有景物闪过，那青衣飞舞的女子从云端如断线的风筝般飘然落下。曾经，梦里怎么也看不清楚的容颜此刻却清晰的浮现在脑海里——那分明就是我自己！
“娘亲……”我呐呐开口。
”别叫我，我不是你的娘亲！从他把你带回来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了，在他心中，你永远是我不可逾越的也无法逾越的。多可笑，我就是对这样一个不将我放在心上的人念念不忘，甚至舍了一切追随而来，可是，一点用都没有，他依然不看我，依然没有将我放进眼里！甚至为了你不碰任何人，哈哈哈哈，你说，是不是很可笑？”娘亲容颜凄凉的笑着，泪珠大滴大滴的滑落。原本，她也是风华无限的女子，此刻却如同被春天抛弃的蝴蝶，找不到回去的路。
“你记得吗？”娘亲眼神凄迷的看着远处，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这么多的话，可我却情愿她没有和我说。
“那是个桃花灿烂的早春，他已经外出代帝巡查达数月之久。我每天什么事也不做，就只依在门口盼啊盼啊，虽然我知道他不会差人带回只言片语，但心里还是抱着那么一点点卑微的奢望。那一日，没有盼来他的消息，却直接盼来了他的人。他风尘仆仆，却依然掩饰不了他发自内心的开怀和高兴，多久了？自从我跟随着他来到人间后，我从来没有见过他那开心的样子，他总是冰冷着一张脸，连和我说句话、看我一眼都没什么表情，像在施舍一般！好歹，我也是伴随了他这一世数十载的结发妻子！可是，那天他竟然亲切的和我说上好几句话，只为他怀中怀抱着的婴孩。看着那孩子，我刚刚才升腾的喜悦随之消失不见，如坠冰窑。只一眼，我就知道是你！他果然放不下，竟然将你寻到！想来，他入朝为官不过也是为了方便寻你！看着你一天天长大，他对你的宠爱越发浓郁，下了朝就去你那里，我和他名为夫妻，却也只是挂了个名。我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却拿你毫无办法。思及你我之间的种种，更是心中不平！凭什么我付出这么对却得不到他丝毫关注，而你，根本没有努力，甚至爱的人不是他，他依然无怨无悔！”娘亲幽怨的神情让人不忍。但我已经无法去注意她的伤心了，脑海空白一片，我的手指深深抓进泥土里，细小的沙砾嵌进娇嫩的手心里，可是也一样不够痛，我将沙砾死命握紧在手心。
“他日日看着你，却只能以父亲的姿态接近，哈哈哈哈，你说——他是不是很活该？？活该！！”娘亲带着奇怪的笑容看着我，低下头凑近我，故意放轻了嗓门道：“再告诉你一个秘密，风的前世——慕容残月也是被你害、死、的！”
“不！你说谎！！”我终于没有忍受得住，她怎么样发泄我都可以容忍，这是我欠她的，可是，爹爹——风怎么会是我害的？！
“哼，我说谎？是你自己不记得了吧？呵呵，如果你记得罗刹传说的话，自然也就明白了。”
“你说谎、说谎！”我胸口急速起伏着，大口大口呼吸着，“你说你不是我娘，你说风没有碰所有的女人，那他又怎么会是我爹爹？那我娘是谁？我爹是谁？非雾、非月又从何而来，你说！你说啊！！”
“非雾、非月是我带大的，也的确不是风的孩子，当然也不是我的孩子。至于其余的问题，你也只有去问他了，——我不知道！”娘亲的表情告诉我她分明知道的，但她就是不说，眼光闪烁间，有幸灾乐祸的意味。
娘亲复杂的看我许久，不再言语，转身向刚才的方向走去，她柔弱的背影单薄得似乎会随风而去，我看着她远去的身影，苦涩不已，不知道是为她的情痴情恨，还是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