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张承祖上奏朝廷,说其母病重,推脱了户部尚书一职,只希望在户部挂职,希望圣上成全。当今昭帝以孝治天下,自是准了他的奏请,又好言相慰了一番,并赐下许多灵丹妙药。这样一来,户部尚书一职就由梁王代理监管,张承祖便回家侍候李氏。
这天下午,昏迷了三四天的李氏总算清醒过来,吃了半碗薏米粥,便问丫鬟道:“我这几日生病,是谁在服侍我?”那丫鬟道:“白天是奴婢们,晚上是少爷一直不解衣带的时候您,少爷说您不喜欢被少奶奶侍候,就亲自侍候您。”
李氏听这几日是张成祖亲自侍候自己,心里很是高兴,又让小丫鬟陪自己说了会儿话,也不觉疲倦,小丫鬟从没见李氏如此和颜悦色过,心里很不习惯,只小心应对着,生怕说错什么,再拂了她的意。
张承祖小睡了会,听到云氏喊他,忙一个激灵醒了过来,道:“可是老太太出了什么事?”
云氏知道他是害怕在出现李升之事,便道:“是老太太醒了,想见你。”
张承祖道:“八成是想问我李升的事。”
云氏道:“不一定的,听小丫鬟说,老太太醒来还没问,连提也没提。”
张承祖叹口气道:“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张承祖洗了脸,换了衣服,便去了上房。
李氏听小丫鬟通报说,少爷来了,忙道:“快让我儿进来。”
张承祖听了李氏的话,吓了一跳。张承祖从小时记事起李氏就没说过如此亲密的话,乍一听,还真不习惯,心道:“母亲怎么了?”想着,便进了里屋。
李氏刚刚醒来,精神看着还算可以,脸色还是蜡黄,嘴唇发紫,一脸病容。
张承祖给李氏行了礼,道:“母亲可好些了?”
李氏道:“好多了,刚刚还用了半碗粥,听说这几日都是你给我守夜?”
张承祖道:“是,母亲,儿子知道您不喜欢别人侍候。”
李氏笑道:“你还是有些孝心的,我原以为我生病之时来守护我的必是升儿的。”
张承祖道:“儿子侍候母亲是做儿子的本分。”
李氏问道:“升儿怎么样了,可救出来了?”
张承祖道:“就出来了,被梁王打了一百棍子,这在偏院里养着呢。”
李氏一听,便紧张了起来,问道:“怎的打得这么狠?升儿自小跟着我,那里吃过这样的苦头?他没事吧?不会留下什么病根吧?”
张承祖内心苦笑道:“母亲不用担心,楚师傅医术超群,定会医好他的,只是伤了筋骨,没法给您请安了。”
李氏道:“这个无碍,过几日我身子骨爽利了,去偏院看他,你且先拿些人参燕窝什么的给他补补身子。”
张承祖道:“昨日已经送过去了,送了两只成形的人参和两个血燕。”
李氏道:“这次你回来比以前懂事多了,看着你对升儿好,我心里也舒坦许多,升儿是有些不懂事,你这个做哥哥的要疼爱他才是。”
张承祖道:“儿子知道了。”
李氏和张成祖说了这会子话,很是困倦,道:“如今知道升儿无事,我也就放心了。你先下去吧。”
张承祖正想走,楚锐来给老太太把脉来了,把完脉,李氏问道:“怎样?”
楚锐道:“老太太洪福齐天,再吃上一段时间的药,便可大好。”
李氏又问道:“我那侄儿李升没什么大碍吧,日后不会留下什么毛病吧?”
楚锐一听,就知道张承祖有意隐瞒,便道:“老太太放心,伤筋动骨一百天,一百天过后,肯定大好。”
李氏一听楚锐所言,心里更是欢喜,道:“那就有劳大夫了。”
楚锐道:“那您就好好歇着,在下先回了。”行了礼,便出了上房。张承祖也忙行了礼,跟着楚锐出去了。
张承祖问道:“如何?母亲病症如何?”
楚锐道:“我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了,只能维持,若不受什么刺激,好生养着,用灵芝雪莲丸续命,还能撑上个一年半载,若是在受什么刺激,可就不好说了,轻则昏迷不醒滴水不进,只靠药丸续命,最多拖上一个月,重则立时性命不保。”
张承祖道:“多谢楚兄。”
楚锐摆摆手,道:“治病救人,在下本分。”
傍晚的时候,张福来报,说是那人的妹子现在是百花楼的红牌,一年前的确在张府做过事,而且做过李升屋里的大丫鬟,兄妹两都是孤儿,三年前在府里签的卖身契。
张承祖问道:“那丫鬟可愿意脱离娼籍?”
张福道:“据那百花楼的老鸨说,开始的时候,那丫头是死活不肯接客的,中间还跑了一次,后来,自己又私下去找大夫诊脉,问日后还能否生育,一连看了好些个,都说她是被芜子红花汤伤了身子,再也不能生育。后来大哭了一场,便如变了一个人似的,将那奇淫技巧学了个遍,现在,京城里不少公子哥都是她的入幕之宾,身价比别人都贵,听说还有好几个为她休了妻。这次,我使人去找她,问她愿意摆脱娼籍否,她嘲笑道说,一辈子都毁了,摆脱了就能掩盖我被人睡过的事实么?再说,我已不能生育,日后毕定会孤独终老,与其那样的死法还不如趁年轻多挣上些银子,日后做些别的。”
张承祖叹了口气道:“恐怕她还不知道自己哥哥的死讯,你找人透给她,就说她哥哥与李升同归于尽了,日后要有什么用的着的地方,让她去酒楼找你。”
张福道:“有些不妥吧。”
张承祖道:“有什么不妥?不去找你,难道找我?”
张福没再言语,心道:“少爷,您怕少奶奶,我也有媳妇的,我也怕。”但终是心里想,可不敢说出来。
这边还没刚消停几日,李升先前娶得六个小妾找来了。云氏听桂嬷嬷来报,忙让人拦着,没敢叫她们去上房,直接叫进了偏院。
云氏压着心中怒火,道:“你们六人来我家何事?”
其中一个石榴红绣牡丹收腰衣的道:“外面传闻我家相公死在你们府上,怎么,今日也得给咱姐妹一个说法。”
云氏道:“我听闻表弟一直没娶妻,你们是何人?”
另一个穿杏黄绣祥云对襟褙子的道:“您没听说,可不代表他没娶。”
桂嬷嬷一见几人很是难缠,知道云氏素来老实,不会与人口角,只好去把锦清叫来,桂嬷嬷心道,这样的事也只有大小姐可以应对。
锦清听了桂嬷嬷的话,忙去了偏院,见其中一个穿大紫色绣金蝶斜襟衣的女子在嚷:“张府是如此不讲理的么,别人相公死在你们家,也不给个说法,是仗着自己是官,就欺负我们姐妹么?”
云氏早已被这几人吵得头疼,见锦清来了,喝道:“快回去,这不是你来的地方。”桂嬷嬷此时也觉得自己不该,毕竟这些女子看着都像是些欢场上的。
锦清道:“母亲,这位夫人说自己死了相公,为何还穿金戴银,穿红披紫?难道说死了相公是一件很高兴的事?还是死的是别人的相公,与这几位夫人无关?几位夫人口口声声说李升是你们相公,可大周朝律法规定,娼妓是不能为人正妻的,连贵妾都不能,只能做通房丫头。据说我这李升表叔,一次从翠红楼买了六个妓子回家,一时间轰动京城,不会就是六位夫人吧?六位只是买来的妓子玩物,又怎配喊李升表叔相公?”
六人顿时被说得哑口无言,这是那穿杏黄褙子的女子又道:“当日,相公赎我们出来。我们就脱离了娼籍。”说罢,还颇为得意的看着锦清。
锦清笑道:“这位夫人你刚才也说,是李升表叔把你们赎回去的,也就是说你们是被买回去的,大周朝律例,买回家的人,无论男女都是奴婢,既然卖身为奴,如今你们的主子不在了,你们何去何从是你们自己的事,但不可在我张府胡闹,大周律例,凡奴才犯错,主人有权利决定其生死,如今李升表叔已死,照大周律法,他昔日花张府钱财买下的庄子奴婢都应归我张府管理。”
说罢,脸色一沉,道:“来人,将这几个贱婢拉下去,打上二十棍子。”接着几个早已准本好的粗使婆子上前将几人捆了,几人先前早就被锦清所说吓到,竟忘了挣扎,直到被捆了个结实,才反应过来,一个个破口大骂,几个婆子又拿出臭袜子脏抹布之类的堵住她们的嘴。
锦清又道:“打完送到郊外庄子上,戴上脚镣,捡些重活脏活给她们,让庄子上的管事看好了,出了差错小心本小姐的手段。”
云氏见锦清小小年纪就将此事做得干净利落,道:“我儿长大了,是母亲没用,连累你小小年纪与这些肮脏货周旋。”
锦清笑道:“为母亲分忧是女儿的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