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帐内。
火粟一身青色长衫,长发用发带束起,面若桃李眉似柳,眉眼弯弯的看着床上的男孩。
狗子微楞,有种不祥的预感。
“狗子,带哥哥去你家吧?”
狗子一别脸,毫不客气:“你明明就是个女孩。”
“那带姐姐去你家?”
“不去!”
“你确定?”火粟语气愈发轻柔,眼里却多了一丝危险气息。
作为一个职业杀手,常年累月积累的气势又岂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所能承受的?
狗子身子一颤,虽然依旧别着脸,可微红的脸却代表狗子已经默认了,火粟略带赞赏的弯了弯唇角。
狗子是从家里逃出来的,就为了杀火粟。虽然火粟对这个理由很无语,不过也不能掩盖自己对这孩子的喜欢。
狗子微红着脸蛋低着头在前面带路,一言不发,火粟相对倒是怡然很多。
顺着一条泥径走了一段,又跨过一条清澈的溪沟,不远处便是狗子的家。只是一间普通的平房,黄色泥巴筑成,面积颇小,距离房子不远处就是一个女人赶着一群羊群。
狗子不在沉默,跑过去拿过女人手里赶羊的木棍,道“嫂子,这些我来吧。”说罢,就把四散开来的羊群又重新赶到了一堆吃草。
火粟便远远的看着,平静的眸子里带着一丝柔和笑意。
谁知狗子嫂子只是一把拿过赶羊的棍子,斜瞪了狗子一眼,冷嘲热讽道“哪敢让你这个小少爷赶呐?现在能耐也大了,也敢自己逃跑了,扔下一家子人不管不顾,就亏着你哥人好,对你这么好,你呢?狼心狗肺的白眼狼!”
火粟这才把目光放到了狗子嫂子身上。一个简单的妇人髻,只插了一只木钗,灰色上衣下半身是蓝色粗布长裙,黄皮肤上有浅浅的黑斑,说话时眼角皱纹几乎堆成堆。
狗子低着头听着也不还嘴,脸色微白,手臂垂放在身侧,拳头紧握。
狗子嫂子发泄似的骂着,又骂了一会,似乎也骂够了,又把赶羊木棍扔到狗子面前,继续没好气的嚷嚷“把羊看好了,少一只就不给饭吃!也算是为你哥分担,我家娃儿肯定饿了,你给我好好看着!”说完就潇洒的转身离开了。
火粟缓步走到狗子身边,狗子却只是离火粟远了些。火粟也不介意,问道:“你为什么不还嘴?”
狗子紧紧的抿着嘴唇,或许是挥棒牵动了肩膀的疼痛,让狗子眉头皱了皱。却依旧低着头不肯抬头看火粟,沉默良久,才回道“我嫂子她也不容易。”声音中依旧带着少年该有的稚气。
火粟轻笑出声,直视着狗子不说话。若是换了别家孩子说一句这么善解人意的话,她或许会信。而眼前这个,她断然不会。
羊群悠闲自得的漫步在绿原上,此时的草虽然有些泛黄,却还是可以吃的。时不时的便会咩咩叫两声,火粟便跟着狗子,他不说回家火粟也就不提。草原一线广阔无垠,夕阳仅剩半轮红,余晖笼罩着平坦的草原,每一根草尖都蒙上一层淡淡的金红色。
狗子红着脸赶着羊群,火粟就笑着跟在身后,一直跟到了黄泥屋。
狗子嫂子听到动静,抱着怀里的孩子从屋里窜出来,又开始嚷嚷“快点把羊关好了,再去河里摸几条鱼来!看这孩子,都饿哭了!”说完又哦哦的哄着怀里的孩子。
火粟虚眯着眼睛打量着狗子嫂子,凛冽的寒意从眼中丝丝迸发。缓步走到狗子嫂子身边,青色丝质长衫干净利落,腰间玉佩一看就知道不是便宜货,清丽动人的脸上带着浅笑,温婉动人。
狗子嫂子正要开口,而火粟纤细白嫩的手指却已经扼住了婴儿的脖子,婴儿吓得嚎啕大哭,手脚乱蹬。
狗子嫂子脸色大变,纠着一张脸,眼泪就落了下来划过脸上的雀斑,哭爹喊娘一把鼻涕一把泪“这位大人你就高抬贵手放了我的孩子吧!他还是个孩子!也不知怎么得罪大人了!大人要是放过他,大人要什么我就是拼了老命也一定……”
火粟冷眸扫过狗子嫂子,狗子嫂子身体一震,急忙闭了嘴。火粟又转眼看向狗子,这孩子专心致志的赶着羊对这边一切视若无睹。火粟唇角微扬,这孩子,果然不是什么心善之人。
看了看自己怀里的孩子,哭的越大声便愈发惹火粟心烦。
明眸一转,对着一边的狗子从容而道“杀了他,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不大不小的声音,足够入两人的耳。
狗子身体一怔,狗子嫂子立即如同发狂一般的朝狗子吼道“狗子他是你的弟弟!你不能这么对他!这是天理不容要天打雷劈的!”
狗子沉默良久,转过瘦弱的身体,脸色通红却硬生生的对上了火粟的目光,稚气的声音竟带了一丝浅讽“纵是整个天下也行吗?”
火粟笑意一滞,脑中思绪竟是越飘越远,仿若回到初时一句戏言——
“那我要你的江山可好?”
心中对这个孩子竟是有了无尽的喜爱。
放开了狗子嫂子怀中的婴儿,火粟笑着朝狗子走去,柔和的笑意如春风柳絮拂面,让狗子脸色愈发的红了,又低下了头。
走到狗子面前,火粟唇边笑意意味深长,声音略显清冷“若是要天下,那你可有了准备?”
狗子瞪大了眼睛,抬头震惊的看向火粟。
狗子嫂子急忙抱着怀中婴儿哄着,抱着自己的孩子余惊未定的跑进了屋。听见狗子嫂子这鸡飞狗跳的阵仗,屋里传来老人的声音“狗子,怎么了?”
“哦,没事,爷爷。”狗子如梦初醒,往屋里走去,火粟缓步跟上。
坐在木质轮椅上的老人一头白发,摸了摸狗子的头,又看到了一边的火粟,神色便躲闪了起来。
“老人家,我想和你单独聊聊。”火粟谦卑有礼的拱手道。
而老人似乎也没有拒绝的理由,火粟便推着老人进了屋,只剩下狗子略显紧张的小脸,手心冷汗直流。
随意简单的摆设,简陋的房间里陈旧家具破败不堪,似乎积了一层稀薄的灰尘一般。
火粟随意找了个凳子,与老人相对而坐,唇边一直是温润如玉的笑意,衬的整张如玉的脸愈发清丽,却让老人额头起了汗。
“老人家,我想问的你知道。”火粟不喜欢废话,直接切入了主题。
老人眼神躲闪,抿紧嘴巴似乎犹豫不决。
“我想你应该明白,我对狗子并无恶意。”
老人迟疑片刻,知道自己今天已经没有了退路,叹了一口气,只好一五一十的如实道来:“狗子这孩子是我早年放羊的在羊群里捡到的,那时候那孩子也才两三岁的样子,全身都是血,整个就像是从血堆里爬起来了。放着这孩子不管我也做不到,就把这孩子救了回来,想不到这孩子一救回来就有一群黑衣人四处搜,我让儿子带着这孩子先走了,才留了这孩子一条命。”
“那你的腿是因为狗子?”
“那些人没找到人就打了我们家人一顿,还把我打瘸了。没过多久,我的二儿子又去世了。大儿子又娶了媳妇,只能去当了士兵,这才混了点军饷,不过这些年当真是苦了这孩子了。这大媳妇又生了个孩子,真是可怜这个孩子。”
火粟垂眸沉默片刻,云淡风轻的道:“我想您应该清楚,这孩子跟着我绝对不会差了他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