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又一个深秋时节,枫叶似火黄菊如醉,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桂花的清香,而早的的晨露已经沁出深秋的寒意来,沉甸甸地缀在略有些儿残的花叶上。
一个着了杏黄衫子的美丽女子,穿了一件水泄葱绿长裙,怡然立在一丛菊花的旁边,用一只名贵的玻璃杯去接那菊花瓣上的晨露。朝阳初起,万道霞光映着她清丽的容颜,整个人竟也如一株清淡的菊花。
一个巧笑嫣然的年轻贵妇扶了一个丫头从小径上姗然而来,见此情形,凝视半晌,不由得笑道:“梅姐姐,今儿你起得早!你瞧那露水把你的裙子都打湿了呢,难道你也不觉得冷?”
那女子闻言莞尔一笑,低头打量了一下已经湿了小半截的裙子,道:“待会子换一件也就罢了,我想趁着这菊花还好,再接一点菊花露。相爷爱用菊花茶。菊花茶用菊花露来烹是最好的,这还是原来林妹妹教我的呢。”
那贵妇自然就是傅恒之妻棠儿了。棠儿听这女子提起林黛玉,不觉眉目间掠过一些儿愁怅,但随即笑道:“怪道的他只是和我索那菊花茶呢!原来也是林妹子的法子。他的生日也快到了,到时,你就把这菊花露送给他,他肯定最喜欢的。”
说完,又打量了一下笑道:“自你来了我们家,我瞧着气色是一日好过一日,才你站在这里,不也就是水灵灵一株菊花儿?看着就叫人爱见。怨不得这京城的王爷们这些日子有事没事都要来这府里坐上一会子,转着圈的打听我那娘家堂姐梅儿最近可要再许人家呢?”说着就拉着那女子的手抿着嘴儿笑。
那女子,也就是棠儿口中的梅姐姐自然也就是涅槃重生的凤姐儿,听着棠儿这般说,不由得红了脸,道:“福晋又来打趣我?我多大年纪的人了?女儿都出嫁了,还有什么水灵不水灵的,不过是雨打的残花雪埋的枯枝罢了。”
棠儿闻言皱眉道:“这是什么话?快打回去。一则年轻轻的说这话不吉祥,二则如今你是我娘家棠姐瓜尔佳.梅儿,守寡几年,膝前无儿无女,哪里又有女儿都出嫁了这一说?虽然是在自己家里,也保不住哪个奴才听见了走了嘴,若是泄露了出去,说我编谎事小,更怕耽误了你和查先生的婚姻大事。如今他为老爷带兵,整天参谋军国大事,老爷视他为心腹爱将,再三嘱咐我要把你们的事办得周周全全的,我虽然嘱咐了家里那知情的几个丫头,也保不齐就有哪个口风儿露了出去就不好了!咱们自己说话更要注意,不要辜负了老爷成全你们的心思。”
凤姐听了,忙福了一福道:“福晋说得很是,是我说话冒撞了,很该打嘴!”
棠儿笑着拉她起来道:“你说这话又要打嘴了。你也叫我福晋?别忘记,你可是我嫡亲的娘家堂姐!你应该叫我一声妹子才是。”
棠儿一边吩咐人接过凤姐手中的瓶子,一边拉了她回房,道:“这颜色的裙子我还有一条新的,前年做了,只穿了一次也就撂开了,你若不嫌弃,就先换了,等你的裙子烘干了再还我。”
凤姐陪笑道:“妹妹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若你舍得,索性送了我。明儿我做一条新的还你,如何?”
棠儿笑道:“我自然是千情万愿的了。前儿我穿了你给我绣的褂子去吃酒,十七福晋见了,直问我那襟边的海棠花儿是谁扎的?那么鲜亮!我说是你,她羡慕得什么似的,还打发了人来和我要花样子呢。”
凤姐忙道:“那样子就在我房里呢,我待会儿送到你房里去。”
棠儿笑道:“那打什么紧,值得你巴巴儿跑一趟?等会子叫我房里的丫头跑一趟就是了。我今儿来找你,是听老爷说,查先生新才又立了一个大功!他亲率五百亲兵,竟平了一个二千多人的反贼的山寨,连皇上都对他多有褒奖呢!”
凤姐听棠儿如此一说,不由得心里一紧,忙问:“什么?五百人对二千人?老天爷,他可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人伤到没有?”
棠儿笑道:“看你急的,脸都白了。你放心。他好着呢,一根汗毛都没少你的。就是他跟前的那个叫刘从云的,替他捱了一刀,伤了右肋。老爷看他忠勇可嘉,也给他报了功,说是等他伤好了,还要给他一个什么官儿当呢。”
凤姐初听查开疆无事,刚放下心来,后来又听刘从云伤着了,心里又是一沉,忙道:“刘从云的父母恁大年纪了,膝下只有这么一个独子,又是替查先生伤着的,我过会子要出府去瞧瞧他们去。”
棠儿听了忙道:“这还用你想着?我家老爷已经吩咐人去接那老两口子了,吩咐了就让那刘从云住在我们外院养伤!也已经从宫里请了最好的治刀伤的太医了,一切都妥当的。等会子我教丫头子带你去。”
凤姐叹道:“我也是很见过几个官的,竟没有一个象傅相这样体贴下头人的!其它的官儿哪个不是有功就抢有罪就让的?眼里头下头人直接连根草节儿都不如!”
说话间,已经有小丫头子来回道:“太太,跟着老爷的那位查爷来了,就在外头书房里候着呢,说有事要回太太。”
棠儿听了抿嘴儿一笑道:“京城地面邪,说谁谁到。”
因笑道:“今儿是十七王爷府上才添的哥儿的汤饼会,我要出门儿,没空见查先生。就让姐姐代我见见也是一样的。你待会子带查先生去海子边的内书房。那里僻静些,也好说事儿。还有,你和他说,老爷吩咐了,那园子里桂花树下埋着几坛子二十年的女儿红,查先生来了就刨出两坛子来,庄园里送来了极肥极大的螃蟹,咱们也学学你们园子里的姑娘们,也设个螃蟹宴!就只我不会做诗!再有,叫人去二十四王爷府上给王爷和王妃都送个贴子,就叫我和老爷请他们来赴螃蟹宴。”
等丫头答应着走了,棠儿见四下无人,说着推了凤姐一把笑道:“今儿他来必定是来求亲的,样子我们还是要做得足足得才好。你放心!嫁妆我早就为你准备好了的。”
棠儿一笑而去。凤姐一行感念傅恒夫妻的古道热肠。一行又想着已经是七八个月没见查开疆的面儿了,也不知道他风霜在外已经清瘦成什么模样儿了?一行又有点近人情怯的意思儿,不觉间人已经到了海子边的傅恒常用的内书房。
海子边遍植垂柳,时值深秋,朔风一起,漫天纷飞着淡黄深黄的柳叶儿,点点片片,亦如嗔如愁。不知何处传来菊花略苦的清香儿,伴着秋风分外清爽芳香,叫人心神如醉。
书房前的柳树下长身玉立含笑立着一个穿了淡青衫子的青年男子,星目烔烔,清秀的面上不动声色含着些坚毅之色。猛看上去不过是一个文弱书生。可是他腰畔一柄长剑却显示了他的真实身份,这正是眼下名动朝野的查开疆了。
自跟随傅恒平判了几次反贼叛乱,他的智谋与武功为傅恒极为欣赏。几次大功立下来之后,已经是从三品的资历了。连皇帝都亲口称赞他智勇双全。
而此时,这个让平判地反民闻之色变的年轻将领,如今却满目皆是温柔,见凤姐姗姗而来,含笑道:“瘦了些儿,气色倒还好。”
凤姐征征地瞅着他,道:“黑了,也瘦了,眼角好象有一丝皱纹了呢。你比我还小呢,怎么就有皱纹了?必定是操劳过度所致。”
查开疆见丫头走远了,领头向书房内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你是美人,美人是不会老的。我在外倒也没有什么操劳,我自幼儿习武,这点子辛苦算什么?”
二人进了书房,对面而立,都征征地,竟是长久无言相对。
约有半袋烟功夫,查开疆方长叹一声,臂一舒,将凤姐揽入怀中。叹道:“我们终于可以在一处了!我在外头没有一天不揪着心!”
凤姐将脸紧紧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心中只是安适满足。她轻叹一声道:“我竟算是重生的一个人了!从此后,我没有家人没有女儿,只得你一个人罢了!”
查开疆手上紧了一紧,问道:“你信我不过?”
凤姐含泪道:“不是,我只是觉得有些儿配你不过,如今你是名振京城的英雄将军,我算什么?前儿我还听说有人还想把明月郡主许配你呢!”
查开疆一笑道:“你可是正话反说!我就在外平判,那样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儿,我都听说了傅相府里来了一个倾国倾城的福晋姐妹,让京华的王孙公子们如痴如狂。我和傅相在外头勘察地形,还有人给傅相捎信去求亲呢!
凤姐轻轻一啐,嗔道:“真是读书人,骂人不带一个脏字儿!我竟成了那招蜂引蝶的女人啦?”
查开疆深深嗅了一下凤姐发间淡淡的梅花香气,笑道:“这哪里是骂你?这是夸你呢。我查开疆的妻子当然也不是什么庸脂俗粉,是这京城一朵最清最艳的梅花!我还叫人在我们家里那院子里头又种了十几株梅花呢!都是从水月庵外移来的好品种!今年冬天我们就可以一起赏梅花了……如今你的身份是瓜尔佳.梅儿。我觉得这名儿倒是更好听,更切合你的模样身份儿……”
房内情人私语如梦,窗外漫天落叶纷飞如蜂,逐菊香而舞,天地之间,无限缠绵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