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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千虞,这就要说到十四年前咸阳城里流传的一段往事了。

十四年前,也就是公元前226年秦始皇二十一年。那时秦始皇还只是秦王,那时的天下还很动荡,灭了韩、赵的秦国又在准备攻打魏、楚,而那时的蒙恬还未被封为将军,只是个天天忙着审理狱讼的文书。

这一日,狂风夹着暴雨。这不同寻常的天气,似乎在预示着那个即将从天而降的婴孩跌宕起伏的一生。

工作完的蒙恬披上侍从递过来的蓑衣,然后两人上马,一前一后的冲进了雨里。回府途中,忽然落下一记响雷,将胯下的曾跟随父亲蒙武几番出生入死的战马也惊得扬起了前蹄嘶鸣。连着一道霹雳闪过,有一物从天而降,蒙恬正欲用掌将其推出,近了却发现是个婴孩,便忙收了掌风,一勾,将婴孩收入蓑衣下。

而这婴孩,弯着一双汪汪杏花眼,不哭反抚掌大笑,赞道:“好功夫!”令蒙恬与侍从两人惊奇不已。

待回到府中,蒙恬再问婴孩。婴孩自告姓名千虞,而父母名谁,家在何处皆摇头道不知。蒙恬怜她年幼,尚不能行,而他只娶了爱妻卜香莲一人,子息不比弟弟蒙毅,膝下仅有一子蒙放,便动了收了她做么女的心思。

但他尚未对她道出所想,千虞便爬上了他的膝头,甜甜的唤了声:“爹爹——”

这声乖乖巧巧的“爹爹”,令蒙恬一时开怀不已,抱着她大笑道:“天与之,安能辞乎?”

婴孩也跟着嗤嗤笑着。

蒙氏,乃忠义之族,自祖父蒙骜、父亲蒙武以来,世代为将,勇毅而又仁厚,总不会将一个小娃娃欺负了去。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蒙府上下很是怜她身世,加之千虞自己又极为聪慧讨巧,所以她在蒙府很是受人宠爱。

再说蒙恬膝下独子蒙放,与这突然冒出来的小妹很是亲厚,许是独生子的他早早便盼着有个小妹来玩的缘故。那时蒙放也才五岁,走路还不是很稳妥。当时千虞刚开始在婆子丫鬟们的“利诱”下颤巍巍的学走路,蒙放便时常跑来护在她旁边。有次,他刚跑进院子,便被屋内的千虞瞧见。婆子丫鬟们一个没留神,便让她钻着了空子,独自一人高高兴兴的东倒西歪的迎上去。但那门槛对于这个半大的小娃娃来说甚高。她一只脚好不容易跨了过去,另一只脚去被勾住了,瞬间摔了个大跤,立马便见了红。

这般的疼,换做普通的小孩早就哭的稀里哗啦的了。可千虞毕竟是个曾经历过双十年华的人,虽说现在是娃娃模样,却也丢不开面子来呱呱大哭。而奔上前来的蒙放,看见自家小妹磕破的下巴和包了一包泪却还强忍着的倔强模样,自是又愧又怜。他甚至觉得,小妹会不会走路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了,大不了以后她想到哪,他便背着她去就是了,再说路远了还有马儿呢!

可见,蒙放是将千虞这小丫头疼进了骨子里。蒙家既是武将世家,家里的下人自然是极守规矩的,所以兄妹俩人亲厚的事本来也只在府里头传着,外面只知道蒙家大夫人卜香莲又生了个小姐。可是,之后又出了档子事,将兄妹亲厚这事弄得满城皆知。

这事发生在千虞四岁半大的时候。千虞小丫头开始换牙了,天天疼得嗷嗷叫,饭也吃不下,可把蒙府上下急坏了。

有一日,小千虞吵着要吃卧龙寺山脚下的饴糖。这卧龙寺骑马来回需大半日,不算远亦不算近。要是在往日,千虞想吃了,差个人去买回来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只是这饴糖极为粘牙,这换牙的时候婆子丫鬟们哪个还敢让她吃,于是好说歹说的哄着。而千虞又不真是个小孩,见吵闹没有结果,自然就算了。

这时的蒙放已八岁有余,日日要与李氏、王氏另外两大世家的孩子入太学与皇子皇孙伴读。这日他下学归来,见千虞一副怏怏的模样,很是不忍。问明了缘由后,想到这个时候卧龙寺山脚下的小贩早散了,他便对她许诺,明早便去给她买回来。

千虞知道他明天一早还要去上太学,就以为他是在哄她高兴,所以装着露出些四五岁孩子高兴时的模样,也让他高兴高兴,自然没放在心上。哪知第二日,下早朝的蒙恬怒气冲冲,一回府就让人上了家法,端坐在前厅亲自等着蒙放回来。这时,千虞才知道蒙放竟逃了太学,想是真给她买饴糖去了。

逃太学这事可轻可重,只是已在皇家和李、王两家面前丢了脸面,蒙恬自然是要重惩蒙放的,这样才不会有人再拿此来说事,也正了蒙家门风。蒙家大夫人卜香莲素来是个识大体的,虽心疼儿子却也不忍相公为难,所以担心的绞着手帕却并未去劝一劝。但千虞比不得夫人沉稳,她和蒙放本来感情就最是深厚,而此次他又是为了自个儿才逃的太学,哪还坐得住。

罔顾着身后一群唤着她的婆子丫鬟,千虞一边急急的往前厅赶去,一边在脑海里想法子。转过庭院拐角,忽见一棵桃树开的甚是灿烂,明媚了一院的春光,也令千虞眼前一亮。福至心灵,还真被她想出了个不错的法子。她巴巴的凑到那桃树跟前,挑了几枝开的正好的,唤身后跟上来的婆子折了下来,然后欢喜的抱在手里朝前厅赶去。

却说板着脸的蒙恬正端坐在上位品着茶,忽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捧着一束桃花,蹦蹦跳跳的拐进厅来,还不忘用甜甜糯糯的声音留下一路的“爹爹”。饶是他已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过一两遭,也不由缓和了脸色。厅里的众人也跟着松了口气。

千虞熟门熟路的攀上蒙恬的膝盖,在他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后,才仰头望着蒙恬,甜甜道:“爹爹,你看这桃花儿开的可好?”

蒙恬微圈着千虞,好让她不滑落下去。知道这个小女儿不容易糊弄,他便就着千虞的小手,装模作样的将桃花细看了一番,才点头称赞道:“甚好,甚好——”

“那我将花儿送给爹爹,爹爹便不气哥哥了可好?”奶声奶气的道完,千虞便不由分说的将桃花塞进蒙恬的手里,然后用那双剪水的杏花眼巴巴的望着他。

蒙恬为人方正,向来赏罚分明,却唯独对这个女儿狠不下心来,有时他甚至隐隐觉得是这小娃娃将分寸掌握的极好,但怎么可能?

想了想,他出言柔声哄道:“这大丈夫,立于世,自当有所为,有所不为。今日若放任了他,岂不是损了你哥哥日后的英名?”

千虞听了不由觉得好笑,才八岁大的娃娃,还讲什么“大丈夫”“英名”之类的。她熟知蒙恬的性子,所以这些话在心里想想就罢了,自是不能说出来的。反正,她早想好了办法,这时装装乖巧,讨蒙恬欢心是最好不过的。于是,她装懵懂的点点头,甜甜道:“爹爹,千虞知道了——”

蒙恬甚是欣慰,脸色又缓了缓。他又逗了会儿千虞,刚想到那子放小子也该回来了,便听闻一群马蹄声传来。这么大阵仗,自然不是蒙方单枪匹马能造成的。果然,蒙恬刚放下怀中的千虞,便听到门房那边的传道:“皇长孙殿下驾到——”

“好小子,还晓得去搬救兵了——”蒙恬刚缓和下来的脸色瞬间又变黑了。

而千虞却是在一边不动声色的蹙了蹙眉头,轻喃道:“皇长孙,那不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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