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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色的马车扬起一股烟尘,刻着“蒙”字的木牌扣着车壁,叮当作响,在逆着朝霞的古道上渐行渐远。

长亭外的麻衣少年在千虞的眼中也渐渐变成一个白点,最终消失在拐角不见。虽有了三年之约,但在这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的三年里,暗藏了多少变数,她盼着三年后与他的相逢,心里却也隐隐知道他是不会来的。倒不是她信不过韩信,而是同在已被写好的历史里,也许他们早就注定了身不由己。

离别总是伤人,勾起无边怅然。心下一叹,千虞放下窗帘子,回头便对上章邯,只见他斜倚窗栏,手持竹简,青衣墨发,眸眼半阖,嘴角含笑。

好个清隽高华贵公子!千虞冷嗤一声。

她性子算是宽容,纵使有什么不满也只会藏在心里悱恻几句,所以甚少得罪人;若还是不小心将哪位开罪了,她撒个欢卖个乖也能将他哄转回来。但这一次,着实是有些意外。首先,她没料到会被他抓个正着;其次,她没料到他会如此小气,虽是她强了他,但他一个男子,委实不该如此斤斤计较。

对于这种事,她本就没想到好法子开口哄他,而今日又在他那里碰壁良多,气还未顺过来,便也不愿哄他,省的再给自己寻不痛快。

于是此后,一人分坐一边,一个静默看书,一个合眼养神,谁也不搭理谁。加上赶车的蒙二是个武夫,而章家少爷一向是气定神闲、心高云淡的模样,自家小姐也依旧每日弯着那一双剪水杏花瞳,他哪能看出这一对小儿女的别扭心思。这马车便在三人或有意识或无意识的放任下,气氛陷入了僵局。

下个城镇有些远,马车沿着黄河上游行了数日。此时的黄河还没有像后世那样,因泥砂堆积成了地上河。马儿欢快的跑在河道边上,左边是崇山峻岭,右边是黄水滔滔,倒也自成一景。只是再壮丽的景致,呆呆对上数日,也会没了兴致,而此时的千虞就是失了兴致后厌怏怏的靠倚在车壁上。

突然,原本手执竹简半阖着眼的章邯,眉头微蹙,伸手疾如闪电,搂过千虞,趴在车厢底上,将她护在怀中。

接着便听见乱矢钉在车壁上的“咚”“咚”声,还有蒙二的剑与箭头相交的金属相击声。

“少爷,小姐,可有伤着?”车帘外,传来蒙二紧绷着的声音。

“无碍——”章邯的声音依旧冷情,却让人莫名心安。

蒙二闻言,便不再相问,只专心驾着马车。

那速度明显加快的马车,颠的千虞有些难受,但此时逃命要紧,只得自个儿忍着,免得显得过于娇气。也不知是信赖章邯和蒙二的武艺定能护自己周全,还是侧脸紧贴着的胸膛中传来的沉稳心跳声有着安定人心的力量,虽是第一次遇见这阵仗,她倒也不慌乱,又想到几日里两人的冷战,竟还有心思开起玩笑来。

她侧过脸,对着章邯。因被章邯护在身下,所以这侧脸侧的有些艰难,但她不甚在意,反而盈盈笑语,同他说了这几日来的第一句话:“倒不知——这是冲着你来的,还是冲着我来的?”

章邯此时正凝神留意着周围的动静,闻言只是扫了她一眼,随意回道:“是冲着我来的如何,不是又如何?如今我们在一辆车上,你还能一个人逃了去?或者,唔,你是在暗示我可以弃了你先走?”

又是一阵乱羽破空而来。

千虞躲在章邯怀中,兀自“咯咯”低笑着,神色微显得意,道:“我作什么要逃,而你,想是也不会弃我于不顾的!唔,我合计着,这若是冲你来的,那我这就算是被你带累着经了场生死,先前我若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在此便两清了;若这是冲着我来的,你既应了我爹爹的托付,自然会留下护我,如此我们也算是同生共死了一遭,有了这般过命的交情,先前即便我有些对不住你,你也不该再和我计较一二了!”

章邯似笑非笑的睨了她一眼,冷嗤道:“你这合计的,倒是不错!”

“那是自然——”千虞见章邯既然接了话,即便是神色依旧冷淡,却也露了原谅自己的兆头,不由松了口这几日悬在心里的一股气,接着笑道,“我自出咸阳这半年来,还未惹出过是非,所以这多半是冲着你去的。快与我说说,你可有什么仇敌?”

她说这话的时候,虽算不上幸灾乐祸,却也颇有些寻热闹的味道。

而章邯却是睥了她一眼,淡淡回道:“胡思乱想些什么呢?我若有仇敌,那也是犯我边疆,戮我同胞之蛮夷。”

章邯说前一句话的时候,微带呵斥,只是他的声音素来清雅,听上去倒像是带了宠溺;说后一句话的时候,语气依旧淡淡的,神色也依旧是淡淡的,没有豪言壮语该有的起势,也没有正气凌人的落位,却让千虞的心窒了窒。

前世,她生在和平的年代,长在和平的国度;今生,战国风起时她尚养在襁褓,待她大了些,秦始皇已如历史上记载的那般,忒有出息的统一了六国。前世今生,她都知道有战火正燃烧在这世界的某片角落,但因太过遥远和自觉力所不及,所以从未多想这与自己有何干系。而眼前的这人,眉目温煦自带一股隽永的书生气,细看却疏离冷清,她总在心底嗤笑他,此刻却生了敬意。她暗暗一叹:“竟是我小看了你——”

“梆,梆”,又是一阵箭矢入木的声音,将千虞的神思拉了回来。看着章邯近在咫尺的眉眼,千虞突然有些心慌,见他正望过来,她急忙尴尬的侧开眼,干笑道:“咳咳——这是第几波了?”

章邯鲜少见识到她这般扭捏,见此轻笑一声,不答,反而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回道:“千虞方才莫不是——害羞了?”

害羞?——千虞后槽牙酸了酸。你才害羞呢,你全家都害羞。

被章邯这一搅和,千虞原本一点尴尬顷刻间荡然无存。她头稍后仰,想重重的撞回去,却被章邯轻轻松松的避过。

他愉悦的一笑,然后又正了色,听着车外的动静,淡淡的回了上个问题:“该是第九波了。”

“啪啪”又是几只箭钉在了马车上。

忽然,马车“兀”地一震。原是一支羽箭破空而来,重戳在脆弱的车轴之上,引得车身一震。还不待蒙二查看,又一支箭紧随而上。“霍霍”破空之声,蒙二只得反手横剑去挡,却不料这一支是子母箭,他挡下这一支,却来不及挡下另一支。另一支箭蹭着剑身而过,精确无误的从第一支箭尾射入。入而力不竭,第一支箭从箭尾开始分裂,至箭矢,裂成四瓣。而后入之箭,便重钉在原本就已有些纹裂的车轴之上。于是,车轴再也经不住,以箭身为界,“咔嚓”一声裂成两段。青色的车身又是一震,马车又顺势往前行了两步,伴着一长声马啸嘶鸣“轰”的狠狠的栽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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