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贾芸便去铺子里买了些冰片、麝香之物,正巧碰上了宝玉与墨玉。“请侯爷安,请宝叔安”,贾芸忙上前请安。宝玉见对面铺子里出来一人,给墨玉和自己请安。宝玉看时,只见这人容长脸,长挑身材,年纪只好十一、二岁,生得着实斯文清秀,倒也十分面善,只是想不起是哪一房的,叫什么名字。墨玉笑道:“二哥哥你怎么发呆,还是一家子骨肉呢,连他也不认得?他是后廊上住的五嫂子的儿子芸儿。”宝玉笑道:“是了,是了,我怎么就忘了。”因问他母亲好,这会子什么勾当。贾芸道:“找链二叔说句话。”宝玉笑道:“你倒比先越发出挑了,倒像是我的儿子。”墨玉笑道:“好不害臊!人家比你大好些呢,就替你作儿子了?”宝玉笑道:“你今年十几岁了?”贾芸道:“十一岁了。”
原来这贾芸最伶俐乖觉,听宝玉这样说,便笑道:“俗语说的,‘摇车里的爷爷,拄拐的孙孙’。虽然岁数大,山高高不过太阳。只从我父亲没了,这几年也无人照管教导。如若宝叔不嫌侄儿蠢笨,认作儿子,就是我的造化了。”墨玉笑道:“你听见了?认了儿子不是好开交的呢。”。宝玉笑道:“明儿你闲了,只管来找我,别和他们鬼鬼祟祟的。明儿你到书房里来,和你说天话儿,我带你玩耍去。”“哎,我刚看你从那里出来,买些什么了?”墨玉是得了我的指示,去提醒贾芸别送错礼的,路上遇到了宝玉,宝玉听墨玉说要出门看看,便也跟着了。这会子总算是扯到正题上了。“会侯爷的话,买了些冰片、麝香。”
“按理,你也是我的侄儿。你也唤声‘叔叔’得了,再不济喊我‘墨玉’也使得。切莫侯爷来、侯爷去的,那都是外人称呼的。”墨玉听见侯爷二字便头疼。“这……”贾芸知道墨玉为人忠善、果断,便有心结交,只是碍于身份。如今见墨玉这般说道,犹豫了三分。“你就喊‘叔’吧,他素来不摆那些架子的。”宝玉也在旁附和,打消了贾芸的仅有的三分顾忌。“侄儿听命就是了。”贾芸应道。“你买这些做什么使?”宝玉很好奇,这贾芸一爷们买冰片、麝香何用。“回宝叔话,我去链二叔那,自觉不能空手,所以就带来这些。”“素来知道你是谨慎、小心的,这会子怎么就犯糊涂,犯了忌讳?”墨玉反问道。“侄儿不知犯了何忌讳,还请叔叔指点一二。”贾芸被墨玉说得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如今二嫂子身怀六甲,你怎如此大意送这些。所以说你犯了忌讳,是也不是?”“果真是我糊涂了,多谢叔叔指点,我这就去换。”贾芸说完,转身就要去换。“芸儿,你既然已近买下来,人家如何答应给你换。这点东西也不值什么,不用浪费口舌了。”宝玉知道,这商家最忌讳早上做不成买卖,所以好心的提醒。贾芸的这些银子,本就是借的,如何还有多余的银两去买其他,一时犯了难。
“你不是要去链二哥哥那里么,正巧我们也要回去了,一起走吧。”墨玉知道贾芸的难处,也不点破,只是邀着同行。“叔叔说的在理,这是这东西还没有办成,如何去得?”贾芸为难的说。“他那里的宝贝最多了,你去淘一两件使唤便是了,他也不在乎那些。刚刚他不是还想认你做儿子,占你便宜么。你这就去让他放点小血,讨回来。”墨玉指着宝玉,给贾芸支招。不花自己的钱做好事,墨玉最开心做这样的事儿,也是他最拿手的本事。宝玉见墨玉如此的看重他,他也高兴,再说他也确实不在乎那些个身外之物,便首肯了。“你上我屋里挑些就是了,也不过是把我的搬到链二哥哥那里罢了。”说着领头往府里走去,贾芸自是感激不尽。
只见宝玉房里金碧辉煌,贾芸想着这宝二叔果然是极为受宠的,这官窑的瓷器平常人见都见不到,即便是有也是收藏妥帖,轻易不肯示人的,这里却只是用来插花做摆设,可见奢华非同一般。墨玉见贾芸看着这些价值连城的宝贝,也只是单纯的欣赏,不见半分的贪婪与艳羡,暗自点头称赞。“看中什么只管取,即便是看不上但凡你说出来,我让丫鬟给你找来就是。”宝玉言辞诚恳,并不是在炫富,只是真心实意的想帮助贾芸罢了。宝玉正因为在贾母和王夫人的溺爱下不谙世事,所以他才会成为贾府里的一朵奇葩,不爱黄白之物,却也不懂人情世故。“宝二叔,您这的东西都太贵重了,可有普通些的?”贾芸不是贪财之辈,见屋里竟是罕见之物,只得开口询问。“你可难为他了,你若是说不够贵重,他兴许还有些法子;你嫌贵重,他可是真没辙了。这么些宝贝别人抢还来不及,你却不要。若是我,便挑几个值钱了,换成现银去买自己要的。”墨玉开玩笑道。
“叔叔,说笑了。这东西是贵重。链二叔叔是知道芸儿的境况的,这些东西也不是我能拿得出手的。就算是选那最值钱的送了,却也没有了意义。送礼不在于贵,而在于一个‘心’字,没有了这个字,任凭什么也不过是个死物。”贾芸谦虚的说着自己的想法。“说得在理,二哥哥你拿些人参、燕窝什么的给他便是了。”墨玉提醒宝玉道。“是了,是了。晴雯,去把那上好了雪参取两支来,再拿些血燕窝。”不一会就有一丫鬟将这些送上,墨玉见那丫鬟生的几分向姐姐,便有了一些亲切感。只是心里,略有些不舒服,前日里说戏子像姐姐,这会子又弄了一个与姐姐几分相似的给宝玉做丫鬟,不知道那薛家母女会不会借此做文章。“芸儿多谢两位叔叔。”贾芸得了人参、燕窝感激不尽。宝玉却是毫不在意的,这些东西放在他这儿,王夫人肯定会变着法子让他吃,说什么有益之类的,早就吃腻歪了。现在可好,终于眼不见为净了,宝玉其实应该谢谢墨玉出的主意,还得谢谢贾芸帮他解决了一个难题。
“我们好久也没去琏二哥哥那里了,不如一起去坐坐吧。”宝玉对墨玉说。墨玉知道贾琏夫妇找贾芸有事,自己怎好搅和?便道“芸儿难得去链二哥哥那里坐坐,我们就别去凑热闹了,我们三个叔叔往那一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三堂会审’呢,别给芸儿找不自在了。赶紧让他去吧!”宝玉想想也对,自己要是和三个叔伯在一块,虽说平日亲近,可是毕竟不是在外面。家里多少双眼睛看着呢,是挺不自在的。只让芸儿明日来找他玩耍,便不再多说什么。贾芸知道墨玉是在帮他,感激铭心,径自去了,不在话下。
今日早朝没什么大事,所以贾赦、贾政便早早归来了。只是贾赦一下朝,便让人找来贾琏到书房,不知做什么。只道准是大老爷不知又起了什么玩性,让琏二爷替他办,不禁同情起这个悲催的二爷了。同样是二爷,宝二爷却是凤凰蛋子般备受呵护,而琏二爷却是个跑腿的命,谁叫他摊上一位不着调的父亲呢。只是他们不知,他们的大老爷不着调都是装出来的;他们的琏二爷虽没有宝二爷那么受宠,在“不着调”的父亲“折磨”下却比那宝二爷有担当多了。这次他们同样想不到,大老爷是有正经事吩咐贾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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