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欢也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也不是那种别人一哄骗教唆勾火就着的人。虽看着温润如玉，实则也是一执拗的娃儿。只是翻来覆去地想，这法子是否可行。毕竟虽然与四少相处时日不算多，他那如莲如竹的性子倒是看得出来，可见从没生过想到入仕的念头。
如此一过便是近半月，祝家来人了，也足以见那祝天成一回家便鼎力敦促此事的。
四少瑞宣自是要露面的，于是无欢也光明正大地跟着去了前院。
来者是祝家主母身边的管事嬷嬷姓张，看上去比秦妈妈还体面。着宝蓝缭绫的比甲，天青的夹袄，下配绣着碎花的百褶裙。头发梳得溜光，簪了二个梅花金钗，坠了二朵天青的绒花。四十上下的年纪，微圆的脸上没什么褶皱，还算有几分余韵，想来是祝夫人的陪嫁。
张嬷嬷有张巧嘴，不过几句话便令自家夫人露出了笑容。
无欢眼观鼻地垂手站在四少身后，腹诽着这位张妈妈定是有后招，怕是夫人一会儿就会笑不出来了，而没有看到张嬷嬷特意扫了她一眼。
果然，不多会儿，张嬷嬷便将主题引向两家的亲事上，并婉转的提了一嘴，自家主母的意思。言明三小姐虽不是嫡亲却胜似嫡亲，嫁妆不只庄子二处且都不算小，还有三家铺面。只是有一个要求，因三小姐自小也算是养在身边的，娇惯了些，过门后生怕与姑嫂叔伯之间相处不好，试探地询问李府是否已为四少备下家底。毕竟将来都是要各自过日子的，总不好一直住在府内。
无欢偷偷撩了眼夫人，果然已变了脸。只是强自压抑着，那勉强挂着的笑，别提有多僵硬了。
张嬷嬷岂是那没眼高低的？面色自如地又聊了些天南海北的都是与自家有些瓜葛之事就起身，说是她还受主母相托，去看看附近的庄子。言明五日后才会回程，走之前会再来拜会的。
于是夫人客气了几句，令秦妈妈送客。
四少瑞宣虽不好争却也不是傻的，起身淡然地说：“母亲若觉得为难，这亲不结也罢，父亲想来也不会不喜。瑞宣倒是没想着祝家小姐会带来多少嫁妆，只是觉得总像是高攀了一样。将来也怕那家小姐性子高傲不容人，伤了自家的和气。”
这下夫人的脸，直接黑掉了。只是轻哼了一声，“此事，我自会与你父亲商议，你且回去好生念书吧。”
无欢一路无言地跟着四少回到自己的院子，才一进了书房倒拍手赞道：“少爷这一招以退为进用得好，我还以为……”
“你还以为我怎样？”四少瑞宣口吻带了些苦涩。
无欢歪了头，瞄了瞄他的脸色，虽看似平静，眼底却有些波澜泛起。于是重重地一叹：“是呀，少爷也只能这样了。就算没有这位祝三小姐，将来也会有别家小姐的。且因那王家小姐……夫人心里有怨怼也是正常。”
瑞宣听了她的话，竟失了神，片刻后才缓缓点头，“你说的也对，总是会有别人的。……我若跟父亲提出去参加会试，你说他会同意吗？”
“若是正常来想，应该会的。谁不希望自己的儿女有出息？再者说，少爷若真的高榜提名，出仕成功，也是为李家造势，光耀门楣，他岂会不乐意？怕是睡觉都要笑醒的。”无欢撇着小嘴，一脸不平的说道。双目流转间又加了一句：“老爷毕竟是少爷小姐们的亲爹，不只是大少爷一个人的爹。”
“是吗？那就试试吧。”瑞宣沉默了好久才似坚定地说出这句话，恢复了往日的清冷，坐在书桌后翻起了书。
无欢自是知道他心里其实还是不愿的，只是夫人的脸色也确实让他寒了心。当下也不想再说什么伤人的话，乖巧地倒了杯热茶，“吃些热的，暖暖胃吧。”
见瑞宣只是点点头，却没有要喝的意思，无欢只好将茶盏放到桌上，静静地退了出去。
回到自己那小窝里，无欢掏出做了一半的抹胸，笨拙地继续加工起来。
这段日子的滋补将无欢的小脸，身上都凭添了几两肉。原本不甚明显的荷包蛋也跟发面似的鼓了起来。虽然还不算大，但这样下去，就是换了冬天的厚袄也会掩饰不住的。于是她决定给自己制作二个特别些的抹胸，免得被人看出异样来。
要说祝天成总算是做了件好事，不然，她就算跟四少开口要些布头，也不会是这等上好的面料。透气柔软不说，做贴身小衣是最好不过的。
无欢用了三层叠加的方法，在胸前加厚重点部位，两根手缝的细带将前后片连接上。肋下是细薄的带条，可松可紧，留出以后的份儿。
“姨娘来了，四少！”
正巧无欢将针扎过来，一听阿旺的声音响起，吓了一跳，“嗤！”疼得眼角一跳，将左手拇指塞进嘴里吮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赶紧手忙脚乱地将那半成品塞进被褥下，整理了一下衣裤，迎了出去。
捧着新沏的茶，送到姨娘跟前的小几上，撩了一眼，便看出她脸色不好来，当下也不作声，欲退出门去。
“你且别走。”姨娘开口留下她，“今天是你陪着瑞儿去的前院？”
无欢先是看了四少一眼，才点点头，“回姨娘，是的。”
“她是不是气坏了？”姨娘不客气地哼道，“必定是舍不得给我的瑞儿多少东西吧？”
无欢一点也不怀疑这位姨娘在夫人那边没有眼线，须知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当然夫人也是忌讳她的儿子们。再者说，二姨娘虽说不再那么受宠，老爷一月内倒也有二、三次会留在她那院过夜的。
情知四少不会与她说什么才把自己留下？无欢眼一转，“姨娘也不必着恼，或许四少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我去看看炉上煨着的汤头，您娘俩儿不如好好聊聊？”
二姨娘眼底有些惊喜，不自信地看向自己的儿子：“瑞儿真的有了别的打算？快说来听听。”
无欢悄然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