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这规矩多立了一刻钟,想是夫人憋了几天的气了,终于找到个发泄的口,尽情地折腾着各位主子。
无欢在阿来的帮助下换了新碳,又捧着手炉暖和了一阵,才见大少爷,大少奶奶打着头,几位姨娘,少爷小姐们随后跟出门来。
无欢赶紧把手炉丢给阿来,麻溜地将四少的薄呢大氅取来,服侍着穿戴好了,啥也不说地跟着回了院子。
因为老爷还没回来,二姨娘那边都暂且先忍着,无欢也只能先眯着。就算是看到四少因此有时会失神,盯着半天也不翻一页书,也只能暗叹口气,装作没有看到。
好在近来总是在小厨房起伙,倒不用担心大厨房那边有心克扣刁难了。再者说,那些不算上等的补品也是能补的,功效差不了多少,无欢在饮食上倒是越发的用心,厨艺也呈直线上升的状态,有时还会倒腾出前世的一些吃食。四少虽然看出胃口比以前大了些,虎子却是第一个补出效果的,搞得小家伙每每都要跟着混过晚饭才家去。
阿旺最近很少出去,居然还打了几双棉鞋,令无欢差点儿将眼珠子瞪出来。话说,这针线活儿不都是女人家的事吗?出于某些隐情,无欢有意无意地对他关注了许多。不知阿旺是个什么想法,总之,两人之间的关系空前融洽了起来。阿旺还送了无欢两双新鞋子,偏还都很合脚,可见是用了心的。
无欢总不好直接问阿旺最近跟五小姐是不是断了,便有意无意地跟他打听府里这些位主子,偶尔往那边引引,阿旺虽然也会一时怔忡,但神色黯然倒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提过一嘴,五小姐也是个苦的。无欢只是觉得他居然跟小姐私通,总是不太稳当,就如颗定时炸弹一样,令人时时紧绷着心。
进入十月底,冬雨开始下了起来,倒是不大,却绵绵延延的不知何时是个头。空气中弥漫着潮气伴着不疼不痒的阴冷,令无欢觉得还不如大雪纷飞的北方。
屋里虽然有两个碳盆,烧得正旺,无欢依旧觉得骨头里都泛着潮,跟锈着了似的。虽然四少这屋里用的都是银霜碳,可她还是觉得嗓子眼儿不得劲儿。茶水喝了不少,茅厕也去了好几回,依旧觉得鼻子干,喉咙干。
“做点儿银耳枸杞桂圆羹吧,厨房里是不是还有?看看秋梨还有贮的没,放里些。”四少被无欢出来进去,扰得静不下心。又不忍心让她去别的屋,毕竟白天书房是最暖的,夜里便是自己的卧室最暖。别说她,自己也觉得阴冷湿寒不说,嗓子也有些上火。
“哎,这就去。”无欢连忙应了。想了想,又说:“要不要给先生也送去些?我瞧着似乎先生也有些火大,这几天讲书,声音都有些沙哑了呢。”
“嗯,那就多做些。还好先生家里人口简单,……你多送些,女孩儿家都喜欢这种甜汤,送得少了,恐先生舍不得喝,都进了那丫头的肚里。”四少眼神一扫小脸被烤得泛红还舍不得离碳盆远些的无欢,想起了另一个跟她年纪相仿的小姑娘。
那是先生的独生女叫阿娇的,虽说只见过二回,并未多说什么,却不知为何,觉得不像表面上那么贤淑文静。好在先生严谨,那两回见女儿不避讳地出来见人,很是重责了她。只是那垂头认错的小脸上并没有太多的受教,倒是大胆地偷瞧自己。所以,他觉得那丫头跟无欢有的一拼了。
无欢自是知道四少暗指的什么,当下轻笑,“是呢,还是四少心细。只是那位小师妹会不会领您的情呢?”
四少瑞宣虽听出她的调侃却有些不舒服。她就……这么说出这话来了?于是微瞪了她一眼,心说我对你这么好,你可领情?只是看她那样子,八成还以为自己并不晓得她的真实身份,满心的悸动化为无奈。
“休得胡说,没的走了嘴,毁了好好女孩家的名声。”他虽脸上微红,但语气带了些许的严厉,见无欢愣了一下,才点头。
瑞宣又轻轻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这丫头将来……算了,反正她满期后再说吧。
突然院里传来喧哗声,无欢看了眼四少转身冲了出去。
秦妈妈往日堆笑的圆脸上如冰冻三尺,正指着被两个粗使婆子拖出来的阿旺:“把这个烂货绑上,带走!”
无欢的心里便一突突,顾不上细雨洒落,几步赶了过去:“妈妈消消气,敢是阿旺做错了什么,劳您发这么大的火?”
秦妈妈看向无欢的目光不若往日的和善,别有深意地说:“不关你的事,少往身上惹火。”
然后对那两人说:“赶紧带走,夫人等着审问呢。”
无欢便有些慌了,看向阿旺的眼神带了询问,却见他竟已是灰青了脸,将下唇咬得死死的,只是目光呆滞地看了自己一眼,便被推着踉跄地往院门走去。竟是连求饶都不会了?
“且慢,秦妈妈,阿旺好歹是我院里的人,这是犯了什么天大的罪过要这般押走?”瑞宣也随着跟了出来,一见这光景,不消说阿旺那神色确实是被人抓到了把柄,那秦妈妈竟连自己这个正经主子都不禀一声就带人,怎么说都太过分了。再想想这些日子夫人的刁难,心火便噌地着了起来。
“哎哟四少,这事……您还是不知道的好,总归是这死小子胆大妄为,犯下死罪。要不,他怎么自己都不吭一声呢?老奴也是奉命行事,夫人那边催得急,回头再给您赔罪来可好?”秦妈妈似乎真的很急,说完也不等四少的回答,便打着伞带头走了出去。
四少脸色铁青地看着她们一行人走出去后,转向还淋着雨的无欢:“你可知是什么事?……快进屋来,免得浇出病来。”
无欢自然不会说出阿旺跟五小姐的龌龊事来,再说,现在也不知道阿旺是不是真的东窗事发。连忙跟进屋,取了干布擦起了头发,边说:“这些日子阿旺老实得很,还给我做了两双鞋子呢,谁知道怎么突然就……少爷,要不,我跟去打探打探?”
四少想了想,“你还是别去了,免得再把你搭进去。想来不外乎那边要寻我的错处,这是敲打我呢。”
无欢眼一转,担心道:“我看不太像。若真是,应是来拿我才对,怎么去捉阿旺?谁不知道我是四少跟前的红人。我还是跟去看看吧,若真是阿旺的错,咱这院连个面儿都不露,再让那有心人说出是受四少指使的就不妥了。尤其是现在,就算真的与四少无关,也少不得落了治下不严之名,将来与四少前程也不知会不会有影响。”
瑞宣听了她的话,怒火倒是小了不少。思索了一下便说:“你想得原也不错,只是……还不如我亲自去一趟。”
“少爷不可。”无欢伸臂拦住四少:“我去,还有回旋的余地,若四少去了,真是阿旺错得离谱,四少不只脸面不好看,也没了时间想对策。我虽来得时间短,与各院的丫环小厮处得还不错,打听些消息应是不难的,四少只管在家等我。”
“那……让虎子陪着你,若真有了什么,也好有人回来给我报个信儿。”瑞宣实在不放心,再一琢磨她的话确实有些道理,便一指一脸不知所措后进了屋子的虎子。
无欢自然不会再反驳,当下寻了伞,带着虎子快步离开。
瑞宣没了心思看书,在屋里踱了几个圈子后,坐到软榻上,陷入了沉思。
果然,小欢的话是对的,自己以前的想法确实太迂腐。虽说顶着个主子的名头,却连个体面的下人都不如,不然,也不会说来抓人就抓人,连个知会都没有。即如此,少不得再用些心,为了亲娘,亲哥,怎么也奔出个前程来。再者,小欢就跟花骨朵似的,一天比一天娇艳,保不齐还有别人看出她的异样来。自己若没有力量,也难保她不是?
再说无欢,带着虎子出了门后就打发他去正院那边先看着,自己一会儿便跟过去。虎子不明所以地点头,有些没底气地看着无欢说:“那小欢哥可快着点儿过来。”
“行,快去吧。”无欢拍拍已经跟自己一样高的虎子,这小子真能吃,几个月就长了半头高。
无欢一路来到五小姐的院子,发现院门紧闭。正琢磨着以什么借口拍门,就听隐约传来呵斥声。不多时,关门声响起,然后有脚步声响起,显然是往院门而来。无欢赶紧退后,躲到拐角处。
门一开,走出五小姐院里两个小厮。其中一个抱怨地嘀咕着:“明明是自己不顾主子的身份做出那样的事来,现在反倒要来怪咱们。少不得还要在夫人那边替她顶些罪,真是的!”
另一个连忙嘘了一声:“别多说了。若不是三姨娘走得早,没个人管教,能干出那样大胆的事来?也不想想,她能跟二小姐比?人家是嫡女,就是招个上门女婿也使得。眼下不说别的,肚子里的……肯定是保不下的了。咱们也只能一问三不知,就算得了个怠慢主子的过儿也不能落个知情不报的罪名,不然怕是打发出去就是轻的,再连累了自家的老子娘……”
无欢伸出头,看那两人是往正房那边走,想了想,壮着胆子推开院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