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在阴暗的拘留室里,张建强独身一人被囚困在那里,这时的他已经不复刚才在刑讯室里激动的模样,脸上只有一片死寂,他把身体缩成一团,仿佛就要把所有一切都隔绝开来。
这里只有微弱的亮光,显得拘留室的周围格外的阴暗,在安静得能够将人逼疯的空间里,张建强心里却非常的平静,他的半张脸窝在双臂里,张着一双无神的眼睛,回想起在三个星期前发生的事。
三个星期前,某个夜晚,为了能够支付妻子的住院费和治疗费,他找了好几份的工作,在这一天里不停地跑来跑去的,忙得团团转的,刚刚才结束了一日里的最后一份工作,张建强单独一人走在街上,他的脚步漂浮无力,恐怕是累坏了。
他眉头紧皱,一直揉着不断发疼的太阳穴,他耸了耸肩膀,活动一下酸痛不停的身体,双腿像是灌了铅般的沉重,走路一拐一拐的,这也难怪,这样一连几日操劳下来,就算是铁人也会感得身心俱疲,更何况他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男人。
他不禁望天轻叹了一口气,唉,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到头啊……
张建强走在一条幽暗的小巷里,堆积在屋顶上的雪融化成水,在屋顶边缘不断地滑落而下,滴答滴答地滴落在水洼之中,他一脚踩在水洼上,水洼里的水飞溅起来,弄湿了他的裤脚和冬靴。
他双手合起来,捂住鼻子和嘴巴的部分,他缓缓地呼出一团白雾,想要取暖自己,他尽量地把自己的脸缩进围巾里,但脸颊和鼻头都红扑扑的,看来是被这寒冷的空气给冻伤了。
卡恰——突然在背后冒出可疑的声响,张建强立马转头查探,但却什么也没发现到,或许是屋檐上的积雪掉落在地上的声响吧……这么想到的张建强却下意识的抓紧怀中的包包,把它牢牢地箍在双臂之间,他不禁加快脚步,心里拼命的叫嚣着,想要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那阵声响再次冒出,弄得他的心里很是恐慌,他心想要再一次确认,而后猛然转身一看,只看到巷子里还是空无一人,这时的他不但没有放心下来,反而觉得越发的惊恐,周围幽暗的环境弄得一种诡异的感觉窜入他的身体里,张建强连忙一直倒退几步,企图想要逃跑。
但不想此时突然感觉到颈后受到一下重击,张建强措手不及,顿时眼前一阵晃神,他的双眼慢慢变得黯淡下来,最后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身体也不听使唤,软软地倒在雪地上。
过后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张建强在半梦半醒之间一直昏昏沉沉的,冰凉刺骨的冷水突然从头上淋了下来,寒气不断从四面八方窜入体内,在冷水的刺激之下张建强慢慢地清醒过来。
他睁开沉重不已的眼皮,过了几秒起初模糊不清的视野也渐渐的变得清晰,他摇了摇头,想把脑里的晕眩感甩掉,之后他四处张望着,过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竟然身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里是哪里?!他的眼睛睁得浑圆,脸上尽是惊讶无措之色,过了不久他镇定下来之后才发现到自己的处境,他的双脚和前面两支椅脚被绳子捆在一起,双手也被反捆在椅背之后。
此刻他终于想起刚刚突然被人打昏的事,他霎时惊觉过来,难道自己被绑架了?!
“哟!你终于醒啦。”男人沙哑的嗓音戏谑地说道,让张建强顿时回过神,他抬头向前看,入眼的是一帮看起来就知道不好惹的男人。
在中间的男人姿态很是嚣张,此时他翘着二郎腿,大咧咧的坐在一张皮革椅上,男人身穿着一件西装外套,但里面的衬衫大敞,露出大片的胸膛,显得男人流里流气的,男人的相貌一般,但他一双狭长的眼睛微眯着,让整个人显得有点阴沉,他那犹如毒蛇那般阴冷的眼神,不禁让人头皮发麻,想要拔腿就逃。
站在男人的身边的看似是男人的手下,张建强可以感觉到从那些人的周身所散发出来的浓浓煞气,那慑人的气势使周围的空气变得异常的凝重,张建强呼吸一顿,心里明白到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善茬,他猛咽口水,喉结蠕动了几下,但不敢开口出声,身体一直僵住,不敢轻易地动弹。
看着张建强的反应,男人轻笑了一下,戏谑地开玩笑道,“呲,干嘛那么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
“你是谁?为什么要把我抓到这里?”张建强强作镇定地质问道,盘踞在心头对于未知事物的恐惧感和湿透了的身体所感受到的丝丝寒意弄得全身不停地在发抖,他的牙齿不自觉地在打颤,弄得他说话口齿不清,声音里还微微有些颤抖。
仿佛是在看着一场闹剧般的,罗权悠闲地从一旁拿起一瓶威士忌,然后高高地举起它,将瓶里的酒倒入装着一颗大冰块的玻璃杯里,淡褐色的液体包裹着杯里的冰块,衬得原本透明无色的冰块就像一颗璀璨的棕色钻石一样。
罗权拿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从容地回答道,“道上的人都称呼我权哥,你也可以这样叫我,其实我今天把你带到这里来是想和你做一场交易,不过别怪我用的手段强硬了一些,我这样把你带来是为了能够避人耳目,然而我这样绑着你也是为了让我们之间的谈论能够顺利地进行的一种保险……”
“交易?!”张建强疑惑地问道,“我一没财二没势,我身上有什么是值得你惦记的?!”
罗权眼里微微闪过满意之色,一般人突然遇到这样的事都吓得没胆,这个张建强还算不错,够冷静,有点胆子,果然是没有挑错人选,这个张建强的确很是适合当这个计划的执行者。
之后他掩下眼里的情绪,不动声色地说道,“不错,还算聪明嘛,不过这样也好,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只怕猪一样的队友,如果你是蠢到没药救的蠢货,我才会觉得困扰,那么我就单刀直入的说吧,我今天找你是要你去帮我做一件事。”
张建强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要找我这种没权没势的普通人,而且我看权哥你并不是一般人,你身边有能力的手下也多得是……”说到这里他瞥了瞥罗权身边的手下们,其中的意思显而得知。
罗权哪里听不出张建强言语中暗藏的回绝之意,“不用担心,我自然是知道你的情况,不会要你去做你能力范围之外的事,我要你做的事其实很简单的而已……”他俯身看向张建强,一双狭长的眼睛定定地盯着眼前的人不放,他的嘴巴动了动,慢慢地吐出了几个字来。
“我要你去杀一个人。”
一听到是关于杀人犯法的事,张建强的脑海里突然嗡——的一声响起,仿佛遭到五雷轰顶一般,一片空白,之前一直假装表现出来的冷静之色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他顿时吓得目瞪口呆,脑子里都乱轰轰的。
“什么?!你要我去杀人?!不可能!我是不会去做犯法的事的!”回神过来之后,张建强想都没想的就直接回绝罗权的交易,他现在心里恐慌到不得了,所以也没有余裕去想到这样做会不会惹恼了罗权。
罗权没有在意张建强的语气,毕竟张建强不是混道上的人,普通人听到这种事都会做出这样的反应,“先不用那么急着拒绝我嘛,你帮我做事我自然是不会让你白做的,只要你能做好这件事我会给你相对的回馈的。”
罗权没有给张建强反对的时间,再次的说服道,“我可是听说你有一个病重的妻子,住了一年的医院,现在只能等着适合的捐献者,但是你们家早就已经没钱了,就连妻子的医药费和女儿的学费都交不出来,就算到时找到了愿意捐献的人,也没有足够的财力去负担换肝手术的费用。”
他身边的其中一位手下在罗权的示意之下提起一个手提箱,他将手上的手提箱举到胸口处,当面将它打开,里面满满都是白花花的钞票,弄得张建强一时晃神,被那些钞票给迷了眼睛。
看到张建强的反应,罗权得意的笑了笑,他指着那堆钞票说道,“这里有一百万,你帮我做这件事,这一百万就是你的了,你可是要想清楚,就算你在这一生每天都拼死拼活地工作也赚不到这么多的钱,错过了就再也找到这样的机会了……”
罗权说的话让张建强产生了不小的动摇,他说的话是对的,自己就算每天都工作到吐血也不可能赚到这个数量的钱,一百万,有了这一百万,就能够让妻子住更好的医院,也能让妻子做最好的手术,女儿也不会因为交不出学费而被逼退学,从此就能让她们过上好日子,不用再为自己的不中用而过得那么辛苦,将来也不会再被人看不起。
但是想到另一方面,如果她们知道是因为自己做了这种事才得到那些钱给她们治病的话,妻子一定不会原谅他和自己的,女儿也会厌恶成了杀人凶手的父亲,她们肯定宁愿继续过着贫穷的生活也不肯泯灭良心去用那些沾了血的钱。
看到张建强一直在磨磨蹭蹭的,罗权也开始感到不耐烦了,他示意身边的一名手下,“那么你再看一看这些是什么。”那名手下走到张建强的面前,从怀里拿出一个文件封,从中拿出一沓照片,再随意地丢到张建强的面前。
一沓照片丢到张建强的面前,他随意一瞥之后身体一震,他的眼睛挣得大大的,死死盯着那些照片不放,他的身体因为愤怒和恐惧而不停在颤抖着,他看着照片上的人物,顿时连杀了罗权的心也有了。
这些照片全都是他的女儿张思婕的偷拍照,照片里的背景有的是在学校里的,街道上,医院里,甚至就连家里的没有放过,一想到心爱的女儿一直都在这些人的监视之下,他的心里霎时感到又惊又惧。
看到张建强的反应,罗权满意地笑了笑,“你的女儿是叫做张思婕吗,还真是不错呢,年轻的女孩子就是好,穿着制服的模样真是让人心痒痒到不得了,水灵灵的,就想让人好好的疼爱一番,你知道吗,未成年的处女可以卖到很好的价钱,在我的客户里有这种兴趣的大有人在,他们最喜欢就是这种清纯的制服美眉,调教起来特别有成就感,你要不要也试一试啊……”
“不准你伤害我的女儿!”张建强猛然地对着罗权大声吼叫道,脸上因过度的愤怒而五官都扭曲起来,他现在的表情极其的狰狞,就像是一只在护着崽子的野兽,若不是双手双脚都被人捆着,恐怕他早就冲向罗权拼个你死我活。
“那就要看你怎么选了。”罗权很是嚣张地威胁道。
“你这是在威胁我!”张建强咬牙切齿地瞪着罗权,心里不断萌生的怒气感觉就快爆发开来似的。
“是又怎样,你从一开始就没有其他选择,只能乖乖地听我的话做事,可是如果你还要去维护你那可笑的良心的话,那么你知道得太多了,我不能就这样把你放回去,至于你的女儿还真可怜啊,因为有个残忍的父亲,所以她的下半辈子都要待在无尽的地狱之中,还有你的妻子因为你的见死不救,她将来只能躺在病床上活活地熬到死那天为止……”罗权句句都戳中张建强的死穴,让他毫无一丝反抗之力,罗权说得越多,张建强的脸色就变得越难看。
“够了!”张建强虚弱地呐喊道,他实在是再也听不下去了,他的双眼因为恨意和悲愤而布满红红的血丝,眼角泛出泪光,无声地在抽泣着,之后过了一会儿他整个人顿时都就好像没了生气般的,颓废地瘫在那里,无力地问道,“为什么是我?”
气氛忽地变得沉默无言,罗权并没有回答张建强的问题,他只是看着张建强被迫只能接受这场交易的落寞神情,拿起因为冰块融化而颜色淡了不少的威士忌,静静地品尝起来。
“你要杀的人到底是谁?”张建强不禁地问道,他一说出口就不由得的在心里头鄙视着自己,在陌生人和亲人之间选择一方,把人命放在天平上衡量,这样我和眼前那个丧心病狂的男人有什么区别。
罗权倏地狠狠地剜了张建强一眼,厉声地警告道,“这个你就不用知道,等到时机到了我自然会通知你的,不过我还是要警告你最好安安分分的,不要做什么多余的事,如果被我发现你偷偷摸摸地想要报警的话,我敢保证你一脚踏进警察局,你一辈子都别想要再见到你的女儿了……”
对着罗权的威胁,张建强没有回答,他只是恨恨地盯着罗权,如果眼神可以化作利刃的话,恐怕权哥早就被千刀万剐,他看着罗权身边的一个男人缓缓地走过来,那个男人走到他的身后,他突然感到颈后再次受到重击,他的眼前一黑,顿时昏厥了过去。
在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被丢在之前的巷子里,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身上都铺满了白雪,穿着湿透了的衣服躺在寒冷的室外一夜弄得他的全身发冷得厉害,他虚弱地站起身来,连忙跌跌撞撞地走回家。
就在当晚张建强回到家之后就发了一场高烧,整整在床上躺了一天,若不是看到颈后的一片黑青,他还以为那天的事只是一场荒唐至极的噩梦。
之后的每一天他都表现得战战兢兢的,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不断疑神疑鬼,连睡觉时都一直保持警惕,弄得自己每晚都不得安眠,他还每天都风雨不改地跑去接送女儿,怎样都绝对不让女儿独身一人,害怕突然有一天罗权把女儿给掳走,用来作为威胁自己的人质。
就这样过着胆颤心惊的日子已有半个月了,那些人就好像消失了似的没有再出现过,他那一直紧绷的情绪也慢慢地放松下来,他甚至还幻想着那些人放弃了这件事,这么一想的他开始恢复平日里的生活,继续为了赚钱而不断奔走,直到那一天。
那一天,他独自一人的在人群拥挤的街道上游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待在人群鼎沸的地方才能够让他感觉到有安全感,真正的放下心来,突然间有一个人撞了上来,直直撞向他的左肩,弄得他倒退几步,那个人在他的手里塞了个东西,在他的耳边细喃了一句。
“时机到了。”
张建强霎时惊呆了一会,在回神过来之后想要向那个人询问,但那个人早就消失在泛泛人群之中,之后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只感觉到脑海里浑浑噩噩的,他迷茫地张开手,看到手心里躺着一张被他揉烂的纸条,他敞开来看,上面写着指定的日期,时间,地点,还有指示。
之后他按照纸条上面的指示行事,他的手上终于有了一条人命,在那几天里他都不敢去面对妻子和女儿,甩不掉的罪恶感如影随形的攀附着自己,他在警方的审讯里所说的话不全都是假的,他是真的快要崩溃了。
他的自首是这个计划的最后一环,他负责把所有的罪名都揽下,给这件事做一个结尾,这也是他自己的意愿,一切的罪孽就由他来偿还,他下半辈子将会在牢狱里度过来忏悔自己所犯下的罪孽。
他愿意承受上天给予的任何惩罚,只愿他的家人能够平安快乐,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