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来传唤的岁儿看着无伤那悠游的模样竟痴了,忘了来的目的,直到无伤先看见了她,向着她扬起一个浅淡的微笑,岁儿更是醉了,无伤开口问:“岁,你来可是有什么事?”岁儿是林管家荐的丫头,派给无伤来服侍她的,本来有四个,无伤不喜,只留了这个看来单纯一些又算是伶俐的。无伤并不唤她“岁儿”,只因这样的称呼太亲昵,她是不能信任何人的。
岁儿这才醒过来,拍拍自己的头,小步子跑过来道:“少爷去找过林管家了,问了那老师的消息,正要带您去见他呢,寻您不着,我就猜您是到这里来了。”
“你可曾告诉哥哥说我来了?”无伤起身,整整衣衫,一边问。
“没有。小姐说过不喜欢人打扰,我没告诉少爷您来这里,只说去寻寻您。走罢,少爷还在园子里等着您呢。”岁儿到底还是机灵的。无伤也没有夸她什么,岁儿心灵聪慧,知晓无伤经了爹娘骤然辞世的事性子变得淡然了,没有过激的情绪也不夸赞人,若是无伤刻意夸她反而做作了。“走罢。”无伤淡淡地说,岁儿紧随在无伤身后。
“家父好读书,不喜功名,自幼在家父熏陶之下略读诗书,琴棋书画偶有涉猎。”
“家父不求功名,不事农事,不通商贾,故家中清贫,家慈与父恩爱,奈何体弱多病,于辰某幼时辞世,家父自责愧疚心有郁积,同年辞世。”这是辰陌的回答,有这样的父亲难怪他身上总有种清逸出尘的气质。凌苍打量着眼前的素衣少年,想到管家对他说的辰陌的话,又想到自己的父亲与娘亲,心中亦有感怀。
无伤听了岁儿说与她的辰陌的身世,再打量眼前的人儿,不见了早上亭中那隐约的轻挑,倒真是俊逸的少年。无伤敛手,低下头去向少年行礼,在只有辰陌可以看到的角度,口角隐约含了暧昧不明的笑意,那是她故意笑给他看的。挺漂亮的谎言呢。粗布衣服可以掩饰他的光华,这样美丽的谎言可以解释他出尘,他的温文尔雅,只是……他掩饰不了他那种淡定优雅,却可以睥睨天下的气质,那种骨子里的东西,不是表面的东西可以遮掩的。
今早那纤细温柔的手指落在无伤眼上的时候她可不是像怀春少女一样在心动紧张,她注意到了,那双干净修长的手,很明显是未做过粗活的,如真是出身贫寒怎么会有那样一双白皙细腻的手?他手上的薄茧是修剪过的,但是无伤还是注意到了,那是长期练剑才形成的。娘手上曾经就有,后来不见娘拿剑,只见娘侍弄花草,做些女红,渐渐的就不见了那些。村子里有些男人手上也有这样的茧子,厚厚的,比凌苍手上的要厚……但是他们都是手握锄头和铁锹的农人了啊……为何……
无伤有一点点悲伤渗出心底,立马回神,不再去想那些,只是想着眼前这个叫做辰陌的人。
他应该知道凌苍的父亲与他的关系罢,恩爱的父母,温柔的母亲因病过世,父亲思念成疾,追随而去,这倒是很能够触动凌苍让他忽略一些东西呢。
他究竟是什么人?来此有何目的?是凌杰派来的人?江湖上的人?与将军府有仇?太多的可能让无伤无法对这个人松下心驰。
抬起头时,却对上那双含笑的星眸。
那样的眼神,会让人沉沦的呃。无伤不动声色地将视线移开。
凌苍可不曾忘记要考考辰陌。只是凌苍只读兵书,要考他诗书实在不够资格,琴更不是他碰触的东西,棋,他就算想下又有谁来陪他?他自幼就是在剑法与兵书之间一个人咬牙苦钻,这些风雅的东西他通晓几何?倒是书法他尚通晓一二,但是谁家书法,那家字体他也并不能说上二三。
辰陌温尔一笑,道:“管家已经考过在下,信任在下能够胜任无伤小姐老师一职,凌苍兄若能抽得空闲来监督小姐学习那倒是再好不过了。”
凌苍想既然管家已经考过,留他下来想必他自有几分本事,谦让几句便退了,让无伤明日开始随老师学习。
无伤随凌苍出去,总觉得辰陌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知他究竟有何意图,只得暗自嘱咐自己多加小心。
无伤仍是早起看凌苍练剑,而后等着他一起用早膳,再,就是到辰陌处听他授课。时常去休憩的湖心亭被辰陌给看上了,到亭中去时常常会遇到一身素衣的辰陌。不过,除了第一次见面时候他有那样轻浮的举动外,之后一直都是靠着亭柱站着,望着湖心,或者说几句云淡风清的话,或者沉默。无伤渐渐觉得,辰陌本也是很温柔的人。
有一日,辰陌抱来一把琴。没有很多纹饰,那是一把普通的琴。无伤安静地看着他,辰陌将琴置于石桌上,径自坐下来抚琴。安静而认真的辰陌在琴声和清风中宛若谪仙一般。那安静淡然的样子就这般轻易地敲开了无伤的窗扉,像蝴蝶,轻轻落在无伤的心弦上,阖动着羽翼。
琴声清澈而安宁,无伤却吧别过脸去,对着湖水闭着眼。她想起爹娘的死状,她甚至不曾为他们收尸,更不曾前去祭奠他们。现在的她,凭什么来复仇呢?
琴声渐渐稀了,缓缓收了声。
“今日,就学琴罢。”辰陌的声音像水,平静,温和。
无伤睁开眼,眼里已经隐去了悲伤。转向亭内,起身,缓步到辰陌对面。点头,“是。”
“坐到这边来。”辰陌的声音依然温和。
无伤未动。
“坐在对面我怎么教你?”辰陌带着浅浅的笑意温柔地说。无伤坐到辰陌身边,依旧云淡风轻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