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一样的日子……无伤望着湖中的荷花，想初来时池中还只是刚露尖角的小荷，如今已是满池荷香了。
“无伤。”辰陌唤她。
无伤抬眼望着他，眼眸清澈如水，毫无波澜。辰陌温柔地笑笑，不语。无伤又望向亭外。
“无伤。”辰陌又唤她。
无伤轻挑黛眉，神色淡然。
“无伤。”
“何事？”
“没什么。只是想叫你。”辰陌竟然露出孩子一样的表情。那个儒雅的人呃……无伤垂了垂眼，轻轻地摇摇头。似乎无可奈何的样子，竟也有一点点宠溺的味道。辰陌很开心地在嘴角扬起大大的弧度。
无伤望着荷叶的细雨汇集成水珠，在荷叶上摇转，滴落到湖中不见。不语。
“无伤，以后都这样弹琴给我听好不好？”辰陌很认真地问，无伤笑了，淡淡的轻轻的笑，“以后的事情，谁能说得清啊。”顿了顿，笑着望向辰陌，“这种没有心的琴声怎么会入得了你的耳呢？”
辰陌望了无伤一会，她脸上那淡淡的，若有若无的笑竟是那样自然，就算是眼中，也没有淡然之外的情绪。这样完美的伪装，是他提醒她的，她做到了，为何他的心里却有了浓浓的悲伤和……空虚呢？
“无伤，这么灿烂的笑容，只会让人觉得你是在伪装什么啊。”当初他是这样对她说的，于是他就再没有见过她那样纯真灿烂的笑了。他后悔了。他不该说那样的话的，毕竟，她那灿烂的笑容也只是偶尔才会有啊，就算是假装的，那样努力的笑总比这样淡淡的笑更能发泄一下情绪的罢。他是叫她把所有情绪都压抑起来了啊。
辰陌偏过头去望着湖中不断地涟漪，一圈一圈，荡开，彼此干涉，交错，彼此独自散开，消失，又被新的涟漪取代，遗忘……
“痕儿没有死。”他说。
“她死了。”无伤也没有回过头来，只是望着并不平静的湖面，声音淡然肯定。辰陌转过头望着她。久久地，无伤开口：“我亲眼看着她……在我面前，死去。”说完转头看向辰陌，神色平静，眼中有隐约的悲伤，像一缕即将消散的轻烟。
痕儿，真的死了啊，现在你面前的，是无伤。代替那百多十人，活着。
辰陌回乡祭奠双亲，无伤在房中写字。
无伤其实是想跟踪辰陌以了解他到底是什么人的，可是当林管家对她说今日不必上课的时候，辰陌已经走了。
她怀疑林管家和辰陌是一路人。到底是敌是友尚不能确定。彼此正在试探之中，这样危险的境地，谁都不能冒险把自己的底牌亮出来。可是，她现在除了御龙庄之外并无任何其他有用的信息。在这偌大的将军府中她并不能打探当年所谓“太子太傅意图谋反”的事，影或者风，或者其他的暗卫，或许就在某个地方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还有时间罢，应该还有的……”她想。
她现在有点期待，期待着下一步棋，但是她知道，她不能急。她只有等。也许，凌杰，或者凌苍会派人跟踪辰陌，也许，辰陌再也不会回来了。
“再也不会回来……”想到这几个字就觉得有一点点的悲伤。一点点……一点点而已。
她需要等，等待时机，也是在等待自己的力量壮大。无伤闭上眼，缓缓睁开，提气，运笔。优雅淡定。
凌杰站在窗外看到无伤专注写字的样子，突然想起自己的夫人，柳念香。当初她生产的时候，他正在沙场征战，得胜归来，家中添了个儿子，却永不见了夫人。当年念香就喜欢在这样明媚的午后陪他坐在梅园里细细数说琐碎的寻常事，可是他却总是在忙，很少有时间陪她，忙完之后匆匆赶到她那里，就是常见这样的景象，那个温婉的女子安静地站着，手持毛笔，安静而寂寞地写字。
抬头望望天，不知念香可是还在忘川这边等着他。她在那里，是否能够感受得到这般明媚的午后呢？
轻轻叹息，摇摇头。他是大将军啊，他肩上还背负着北安王朝的安定呢。望向室内，无伤正抬起头来望向他。无伤淡淡笑笑，放下笔，迎出来，道：“义父。”
进了书房，凌杰坐下，岁儿端上茶来。
“跟着老师学习可好？”凌杰问，无伤淡淡笑着，点头，“都好。”凌杰也点点头。本来是因为这孩子灿烂的笑颜不忍下手才留下了这孩子，并将她带回府。可是之后他自己也不懂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一向以冷酷和手段狠绝而使敌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竟然被一个孩子的笑容打动了，他顿时惊慌不已，一度想消灭这令他时常的因素，但是只要一想到那笑颜就总是不忍。于是他也只能强迫自己远离这孩子，因此自打认了无伤作义女之后就再没有看望过她，每日朝堂上的事却是很忙，但事实上并没有令他忙到无暇来看她一眼或者接受她的问安。他只是在躲避，比躲避自己的儿子更狼狈的躲避。
现在看来，无伤已经适应府里的生活了，只是……不见了当初那样灿烂的笑颜了呢。是悲伤植入心底了罢。出身将军世家的他，当年在父亲的丧事之后尚能够开心地笑，仿佛爹没有死一般，直到将近一年以后，他才慢慢感觉到那种悲伤，那种宿命一般的不可逃脱的悲伤使他终于不能够再像以往一样无忧无虑，他开始冷漠，开始拼命地增强自己的能力。只是那种植入心底的悲伤，还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从他压抑的心底深处细长的触手撩拨他的心绪。
突然想起近日就是游花会了，凌杰眼中一喜，道：“无伤，这几日不上课，那就随你哥到外面玩玩罢。这几日街上一定是热闹的。”见无伤抬眼，眼中有淡淡的疑问就解释说：“这几日是游花会，年轻人都会聚一起玩呢。你来了之后也不曾出去过，明儿就让你哥带你逛逛，只是别走丢了才是。”
无伤淡淡笑笑，点头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