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膳时候墨夜见无伤面色不佳,问她可是身体不适,无伤但笑,摇摇头。吃过早膳为墨夜拿来昨夜方缝制好的衣服,墨夜欣喜得换上,华丽的紫衣更衬托出他慵懒魅惑的优雅气质,无伤淡笑着望着他,墨夜却突然褪去了那魅人的笑,严肃地问:“你可是为了这衣服而一夜未睡?”无伤依然只是淡淡笑着,轻摇头。她只是在昨夜莫尘走后睡不着才把这活儿做完的,墨夜只当她是怕他心疼才摇头,望向无伤的目光充满了怜惜。无伤摇摇头,走出去。
苏予送来的花已从盆中移出栽在了月园里,丁一照顾得很好,这些花儿在月园里生长得开心,无伤合意,墨夜自也高兴。“为什么你对着植物时露出的笑容比对着人时露出的笑容更明媚呢?你那笑容里隐藏的几不可见的忧伤要怎样才能剔除?”墨夜靠着一棵桂树忧伤地望着无伤。
自己的伪装真的如此拙劣么?这样轻易地就被人看穿了?无伤不知道的是,当一个人真的关心另一个人的时候,他就会从心上生出许多敏感纤细的神经,牵向那个被关心的人,那个人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就全都落到他的心上了,那些旁人不会关注的细节却不会被他所忽视。这样的关注是不自觉的,她就是这样关注着莫尘,只是不自知罢了。
无伤并没有回答他什么,只是嘴角含着若有若无的浅笑。月园中繁花嶷嶷,碧叶葳蕤,无伤微扬起脸望向远穹,轻叹一声:“这般繁华……可维系几时?”墨夜依着桂树,闭上了眼:“金风一过,自荡然无存。”如今北安繁华,只是便面现象罢了,一副空架子,经不起晃荡。
侧耳,风声略可闻。听过风声,无伤转向墨夜,“王爷,我义父现如何?”无伤不问战事,只问凌杰。
就知道她方才所指并非这一园的繁花。如今昭戈范边,朝内不稳,北安这面上的繁花掩不了暗潮汹涌,这般繁华还能维持多久?心中轻叹,墨夜怕无伤担忧,又不愿欺骗她,于是说:“兵家事,向来如此,乾坤就转也可能是瞬间之事,现下双方势均,谁也占不了多大便宜。”顿了顿,又道:“似有奇人暗助我北安,大将军数番陷险,均为人所救,我也没有查到这被称为‘幽冥之影’的人究竟是谁。我想大概是……御龙庄。”无伤心惊,面上依旧云淡风轻,墨夜当真不可小觑,居然猜到了。不过说来也是,除了御龙庄的人,谁还有这么大的本事?
“听说宰相主和?哼。皇上坐在龙椅上看下面的大臣吵成一团大概很有趣罢,就像看斗鸡一样。”无伤故意说出这样的话,话说的云淡风轻,眼中却有不屑之色。墨夜突然一怔。无伤话中的“坐在龙椅上”一下子就触动了他心中的敏感,“吵成一团”,“斗鸡一样”更是敲醒了他。这些年,皇帝一直很是无能地对宰相言听计从,尽管墨夜知道墨绝是假装无能,可是如今关头上墨绝仍是顺从宰相,墨夜只记得自己的利益决不允许被触犯,却忘记了,墨绝也是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江山拱手与人的,墨绝就是在拼,与他拼耐心,他等的就是墨夜沉不住气的时候。墨夜这般急切地与宰相争执,倒是成了他墨绝的美了。
“斗鸡一样”,他在朝堂上舌战宰相及一干朝臣,在那个龙椅上的人看来,也无非两犬相争罢了。哼,他居然被墨绝那小子摆了一道。他到底还是在在乎那个男人的江山啊,那个赐死了他母妃的男人的江山。就算是落入他人手里,他又有什么好在乎的?墨绝那小子……凭他自己的力量,应该也是知道战事实况的罢,竟被他拿来作棋子用了。
回看眼前这淡然的人儿,墨夜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无伤如何看这当今天下?”
无伤淡淡笑着,“无伤一草民,何干妄言天下?”
“自家院内,你我而已,何不可言?”
“祸从口出,言多必失。”
“好个言多必失。”墨夜笑起来,笑罢,郑重地问:“无伤,你可愿站在我这边?”他确定,眼前女子不一般。而无伤却扬起淡淡的微笑,不语。目光悠然地望向远空,神色淡然得仿佛不是这俗世之人。墨夜突然想抱住她,对她讲不要离开。
“主人。”一女子突然出现在墨夜面前。无伤转眸,见月园门口处细叶拂动的萱草,就知道这身好功夫的女子是墨夜的手下,再看这女子,明眸皓齿,肤若凝脂,眼波流转自有风情万般,朱唇一启则堪莺羞鹂惭,柳腰纤纤不盈一握,风姿绰约天成。这般女子,这般功夫,定然是那伪装成惜芳楼红牌的弄琴。无伤向墨夜点点头,自己就退下了。墨夜忽又叫住她:“无伤。今天想吃点心。”无伤前些日子闲来无事下厨做了几样点心,墨夜尝过竟爱上了那味道,时常缠着无伤。
无伤淡淡笑道:“好。”
那妖娆女子却一滞。她知道,墨夜不喜甜食,她跟随墨夜这么些年,从未见过他食用任何点心,而今竟主动开口要求,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个叫无伤的女人……
“你不在惜芳楼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其实墨夜这话问得无理,惜芳楼探听到的消息一般由墨夜会弄琴为由,魅,也就是外人所知道的弄琴,来回报给墨夜,倘若消息紧急,自然有墨夜的人从惜芳楼直接将消息传送给他,虽不一定是魅,但是由魅来回报也是正常。墨夜只是见到魅故意施展轻功进了月园,分明是知道无伤在,是来宣示自己的身份的,不由得有些愠恼。
“主人……您已经一连五日不来了。”魅微微低首,眼望向墨夜,尽是委屈与相思神色,声音更是浸着泪水一般,一拧就会滴下淋漓泪水的样子。这般娇嫩可人模样,大约不会有哪个男人不会心动,不去怜惜。然墨夜何许人也?后宫之中他见识过太多女人的伎俩,那些言语之间的掩饰和神色之下的心计,他可是看得透彻,不然也不可能把暗的那些女人吃死。
墨夜一直靠着树,双臂交叉胸前,听闻此言也只是眉毛一挑,轻声道:“哦?是么……”优雅高贵,华丽的紫衣下,那般身骨透着说不出的慵懒和魅惑。
魅身子一僵。她跟随墨夜这么多年,知道墨夜就像一只猫,在猎杀自己的猎物之前总要先玩弄一番。墨夜伸出手,纤细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挑逗的眼神足以让没有不知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的女人心旌动荡,但是她可是知道的。
墨夜的拇指在她的下巴上摩挲着,突然一把捏住,柔情与挑逗尽失,只有冷冽,那手上的力道几乎将她的下巴捏碎,凌厉的目光迫使她不敢与之对视,只得垂下眼来。“无伤是我的客人,我不喜欢别人动她。”墨夜此刻的声音阴沉冰冷而狠毒。
“魅……属下不敢。”
“我喜欢聪明的人。”方才的阴云突然不见,墨夜云淡风轻地放开手,“这次就算了,如果……”墨夜手一翻,扣上魅的咽喉,嘴角含起一抹嗜血的笑意,而后一切都不见了,仍旧是云淡风轻的慵懒模样。
“那不成你想留下来分本王的点心?”
魅一怔,“属下不敢。”赶忙退下不见了。
墨夜靠着桂树,微仰头,目光穿过桂叶望着微蓝的天空,久久,勾起一抹笑。离开桂树整整衣服,向厨房那边走去,“无伤……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