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予呷了口茶,道:“宰相被称为老狐狸,为人阴险狡诈,做事谨慎细腻,信部安插在他身边的桩都查不到什么。不过,战时皇上跟宰相正面对上,倒是获得了许多意外的消息。”
“可是目前撞我们掌握的证据还是不足以拔出他……外患暂缓,墨绝该动手整理内忧了罢。”无伤轻轻翻过一页书,看起来悠闲懒散。
如果忽略她眼中的忧伤。
“皇上可有着非同一般的耐心。十四年都忍过来了,不急于一时。”
可是我急。无伤转望向窗外。她只有三十年的生命,现在,她还有不到十五年。
苏予知她心中所想,却不知该如何劝慰她。窗外的天空寥远而寂寞,蓝得透明的苍穹之中不曾留下任何痕迹,窗前的无伤寂寞地望着邈远不可及的天空……她总是望着天空流露出寂寞的眼神,可是每次叫她,转回身来的无伤总是带着淡淡的笑意。让人心疼却又说不出安慰的话来。
这么个冰清玉洁的人儿,不应该背负着这样的仇恨。仇恨这种东西贪婪而沉重,它会把人吞噬,把人污染,把人压垮。苏予望着无伤孱弱的身形,突觉这个时节的风已经开始酸人的眼了。
风吹进来,坐在窗前的无伤缩了缩身子,像窗外枝头上瑟缩的叶。苏予走过去,拿起旁边放着的披风给她披上。
无伤回过头来,扬起一个温柔的感谢的微笑,转而又望向窗外。
“苏予。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记得我?”
苏予看了看她淡淡的身影,依旧站在她身后,也抬头望向窗外,轻叹一声,“大概不会罢。”无伤就笑了笑,无声,只是唇角勾起优美的弧度,笑得轻松释然。苏予没有看她,没有看到她那样清冷的笑容,只是顿了顿,继续说,“如果记得你的话,心会很痛罢。所以,我选择忘了你。不过……如果忘不掉,那就没有办法了。”
沉默良久,无伤说:“我曾经很不信任你,即使是现在,亦有所保留。”
“我知道。”
苏予说得极淡,仿佛那是应该的,无伤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窗外有树叶吹过,风萧萧兮木叶下,风中飘零的叶无依无靠,茫然飘落。
“我遇到了很多很温柔的好人呢。”无伤突然凄凉一笑。依旧只望着窗外。苏予看了她一眼,说:“‘好人’这个评价太高了。”起码,他便不是一个好人。生意场上,他温和地笑着,谦谦君子一般,但是转过身去他就会让那些与他敌对的人跪着来求他,他不予怜悯,也不予仁慈。他让多少人倾家荡产,他自己也不知道。弱肉强食,老虎仁慈不得。
无伤笑笑,却没有反驳,却道:“苏予……应该幸福的呀。”脸上带着真挚温暖而幸福的笑容。
苏予伸手摸摸无伤的头,笑道:“明明就只是个孩子……”话到一半突然卡住说不下去,只好笑笑。无伤也笑了笑,依旧安静地望着窗外。
孩子……十五,对于一般人来说刚刚成年,还是个孩子,可是,对于她只有三十年的生命来说……已经过了一半了。
风涌进来,把案上那本医术翻得哗哗作响,喧闹的书声仿佛生生撕扯断的什么。无伤张开手,光在掌心流转,她仿佛看见她的生命如同细细的沙子,飞快地从掌心指隙间流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