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管家垂首答:“是。”然后走到无伤前面,带她去往库房。
凌杰在时知皇帝被宰相掌控在手里,因此即使知道许多旨意并非圣意只是宰相的意图,却也还是压下对宰相的不满而遵从。但是凌苍不一样,凌苍厌恶极了这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宰相,而且不满之意很明显,哪怕是对宰相的女儿司马文静也没有多少好感。宰相那个老狐狸应该觉察到了罢,更何况如今皇帝把自己的妹妹嫁给凌苍,这样一来,皇帝要摆脱宰相的控制并铲除他就更多了一分胜算。
这只狐狸大约是真的急了,用这种手段。哼。
不过不得不承认,这狐狸懂得很多。白松露一般用酒来保鲜,而水香这种毒无色无臭,却会掩盖某些东西的腥膻陈腐的味道,大约是怕水香掩盖了白松露旧书页的味道,而淡淡的酒香恰好能盖过这一点。比起他女儿司马文静把水香用在燕窝上的举动,这只老狐狸对水香用得倒是更巧妙一些。
幸而无伤从小识药,又对毒极其的敏感,加上之前的毒燕窝已经提了个醒,这才免过了暴毙的下场。
林管家见无伤对着那些礼品,嗅嗅捻捻,甚至掐下一点用舌尖舔的样子,大约也就知道了,无伤这是在试毒。便出去吩咐下面,让把这几日送到厨房的食材先不要做任何处理。转身回来,问无伤:“小姐,为何不解释?”
无伤不回头,只是淡淡地说:“有什么用?只是让他空担心罢了。”以他现在对墨书的关心,倘知道有人在专门对付他和墨书,他会乱的罢。凌苍这样的男人,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软,如果他没有爱的人,那么也就没有软肋了罢。
林管家看着她倔强而孤独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这孩子,也是需要被理解的啊。
无伤突然说:“林管家,你去……哥那边罢,不要让他知道我在做什么。”林管家也只能听她的,转过身去正往外走,突然听得身后“叮”的一声,匆忙回头,之间无伤正掩着口鼻,退开来,她前面是一团青雾,地上丢着一个精巧的银质香龛。
“小姐……”林管家惊呼。
“没什么。”无伤拿开了手,用手扇了扇,将一点点青色的雾扇到自己面前嗅了嗅,道,“是香料。香龛倒做得精致,香料也是上乘,看来是想讨将军一个欢心的。”无伤拾起地上的香龛,查看了一番,说:“机关精巧,不知出于何人之手。林管家,把这人查出来,有大用。”
“是。”林管家应了,低头然后退下。无伤将香龛放到一边的架子上,却从光亮的银盘中看见自己的容颜,心下大骇。
“林管家!”无伤已转过身背对着门口,“去找苏予来,我有要事。”
娘亲曾经说过,万万不可接触迷迭香。凡术这种术法不同于其他术法或任何武功,本来就是掩藏容颜的术法,倘若遇到香料,那就废了。只要是香料就会影响到凡术,而迷迭香,则会直接废掉她的凡术。因此无伤从不用香粉,也极少燃香,偶尔燃起,也只是最不影响凡术的沉水。
原本是不用担心的,因为迷迭香这东西不生长在北安,无伤这些年在北安都不曾听说过它,渐渐地,竟忘记了娘亲的嘱托。没想到这么难生长的东西居然被这送礼的人弄到了,还将精油做成雾喷洒出来。
无伤抚摸着自己的脸颊,笑容冰冷。
苏予一来就遇到了伤神的凌苍。
凌苍说:“怎么办?无伤似乎很不喜欢书儿。”苏予已经听林管家说了发生的事,拍拍凌苍的肩安慰他说:“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无伤有她的理由。”顿了一顿,又补上一句,“不要伤害了她。”
凌苍望了他一眼,那眼神中含着不解和无奈。苏予也不解释,既然无伤不想让凌苍知道,那就瞒着他罢,反正他知道了也没用,空担心而已。“我去看看无伤。”苏予回他一个温和的微笑,往梅园走去。
苏予叩响门扉。
“苏予么?”屋内的人谨慎地问。
“是我。”苏予的声音温和含笑,轻柔温暖,如同三月的风。
“进来罢。”无伤并没有起身去开门,苏予径自推门进入,反手把门关上。既然无伤说有要,还是把门关上的好。
立于案前的无伤转过身来,苏予不禁倒抽了一口气。凡间竟有如此美妙的人儿。眼前的无伤仍旧是无伤,那眉眼,那精致的鼻子和嘴唇,都没有变,只是面色不再是那么苍白,莹润晶透的皮肤吹弹可破,双眸宛若一汪秋波,美目流转自是风情无限,这般的妙人儿,这般的美,自是怡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那淡然优雅高贵而妩媚的气质更是摄人心魄,让人挪不开眼。
“魅颜……”难怪说是丑女服之无用。原本就是无伤本身的美,魅颜是把它完全地展示出来了,所以眼前人的美仍旧只是她自然的美,清水出芙蓉,自然纯净,不事雕琢,乃是浑然天成的美。
“我的凡术被破了。”语气平淡至极,毫无波澜。
“凡术会被破?”苏予没有仔细研究过这些东西,他自然不知道这其中秘密。
“迷迭香。在宾朋送来的礼品中,被我不小心吸入了。”无伤淡淡地说。
苏予也是沉稳之人,很快从无伤摄人的美貌中恢复心神,问:“要易容吗?”这样的美貌留着说不准会给她带来什么。无伤望向窗外,轻叹了一声,说:“这才几日,树叶就落光了……”
苏予随着她的目光看出去,从他的角度只看得到微蓝的天空。她是在感慨她的人生吗?
“能请你帮我个忙吗?”无伤向着他扬起淡淡的笑容,苏予的心当下漏跳一拍。“说罢,如果我能,定当竭尽全力。”
“我想离开一阵子。”凌苍望向她是那种失望的眼神让她的心里一阵疼痛。似乎被凌苍厌恶了呢。无伤暗自冷笑。
“好。什么时候?”
“明天罢。”
苏予走了,无伤不见任何人,躺在床上昏昏恹恹,闭上眼仿佛又能看见那一片血红。
是要开始堕入地狱了吗?因为她开始动手报复了。可是,早在五年前她就准备报复了啊。这条路,一旦踏上就不能回头了。而且,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报仇啊。
后悔么?无伤?
哼,要这样问的话,应该等到以后啊,最起码,等到宰相死了,或者……我死了罢?
即使将来会后悔,现在,也还是要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