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她的声音,荒突然想起一个人……白心。在她被送去当军妓的途中遇到的那个女人。
“鱼儿怎样了?”荒问。她还记得那个在昏暗的车上怯怯地站到她面前向她摊开捧着草根的小手的女孩子,那么怯懦,一直跟在白心的后面。
宫女一怔,随即笑了,“原来真的是你。你还记得她啊。”
“本来已经忘了的。”荒淡漠地说着,挑动火盆里的纸张。
“死了。”
“哦。”
火吞噬着那些叙说着相思情谊的文字和承载它们的纸张,那些空白,那些痕迹,全都变成了灰。
“我本来是为了刺杀骠骑大将军而去,不料情报有误,凌苍当时有事耽搁,滞留京城了。”白心自己解释。
有事耽搁,滞留京城?是无伤中毒之事罢,而后皇上重审宰相,那个时候局势动荡,自然需要骠骑大将军留在京城里护卫皇帝,以防宰相造反。
“是你没能让我完成任务呢。”白心笑着说。她知道了,荒就是无伤,就是那个引发京城剧变的导火索。荒笑了笑,没有接她的话。自己当时易容了,没想到白心也易容了。自己居然没有认出来,而且选择了一个商羽派来监视自己的人来询问。真是……可笑。
“你就叫白心吗?”
“嗯。”
纸张都成了灰,火焰也就死了。
荒站起来,有点晕眩,扶住身后的椅子。白心没有抚她,荒自己站了一下就好了。
“你该多注意自己的身体。你受伤了,会有很多人很难过的。”白心说完,就出去为她准备沐浴了。
很多人……只是,值得吗?荒望了望殿外,漆黑的夜空里,只有几颗寥落的星子。
荒没有过多感慨白心的事,只是想着她所得知的事情,既然是白心告诉她的,她就不会去告诉商羽,即使是商羽派她来监视荒的。
空……难怪会有人保护他,也难怪军事天赋极高,已经贵为一国之帝的商羽执意要置什么都不懂的空于死地。
荒写在纸上的最后一句话其实是问她,商羽和二皇子之间有何纠葛。白心告诉她,其实朝堂之上有传言,商羽并非皇室血统。先帝后宫佳丽无数,可是每有妃嫔有孕总会小产,但凡能平安生产者,均是公主,竟无一皇子。
后来,先帝晚年,意妃和梅妃先后有孕,先帝紧张万分,特地将二妃保护起来。意妃最先生产,是皇子,先帝大悦。随后不久,梅妃亦生产,同样是皇子。先帝为此大摆筵席,大赦天下。两位皇子在极端保护照料之下成长,尤其二皇子商歌,长相极为秀气,颜色无双,堪比女子。
势力雄厚的意妃,也就是当今太后,派人四散谣言,说,男子女相必是祸端,一时间宫中上下视二皇子为妖孽,梅妃爱护自己的儿子,却备受打击,终于不堪内心忧虑而亡。先帝并不了解后宫之事,意妃请求照顾二皇子,先帝应允,后来意妃向先帝请罪,言说二皇子被挟于宫中。
当时翻遍皇宫未寻得二皇子,先帝悲恸,斩宫中侍卫无数,而后大病,那之后数年,先帝身子就一直很差。
先帝驾崩之后,商羽即位,却有人传说,其实当年意妃所诞并非皇子,而是公主,至于所谓皇子,不过是从民间抢夺而来。当年的二皇子商歌才是正统皇室血统。
商羽善战,但是即位之后不顾大臣阻拦,一意孤行,攻打北安,结果致使昭戈兵力大损,国家元气大伤,此来,朝中不满怨诽之声骤涨,商羽这才要寻得二皇子,以绝后患。
而在这之前,太后早就在动手了。
荒冷笑了一声。肮脏的宫廷啊。难怪那日荒质问商羽为何要执意置空于死地,空对他有什么威胁的时候,他那么生气。
那个人……在害怕罢。
也许,他决定杀掉空只是为了不再害怕,可是,得知太后早就在追杀空的时候却更加害怕了。
想起司马珏向他报告春被太后的人所杀的时候,他说,“太后,果然也在行动”。那时他的声音里是隐藏着某种恐惧的罢。想在想来,很像。那之后,他寂寥地说了一句,“罢了,这本来是孤的事”,这种强势的人,总是在用自己的强势掩藏自己的恐惧……罢。
可是……“我不会让你伤害空的。”怎么保护空呢?莫灏天前辈,会带他走的罢。
“白心,我要出宫。”荒手下的琴声戛然而止。
“这……”白心有些为难,荒不以为然地问:“商羽没有说过不允许我出宫罢?”这倒是,荒乖乖地跟着他就回来了,而且来到这里之后几乎一直都是安静地呆在月殿,一丁点儿要出去的意思也没有,商羽也就没有多此一举地下令不许她外出。
“走罢。”荒站起来,拉了拉滑落的衣衫。
“这不合适。”白心赶忙说。荒疑惑地回头。白心才解释说,荒太美了,这样出去会引起骚动的。荒无奈地扯了扯嘴角,白心为她拿来一套男装。
可是穿上男装的荒依旧光彩夺目,颜色无双。
荒想了想,闭眼凝神,白心就发觉,荒不再像方才一样了,相貌都没有变化,可是,不那么耀眼了。
其实凡术这种术法不过是用来内敛气息的,敛起她的光华也是类似的。当初凡术被迷迭香破掉之后她就没有再施用过,但是后来她试着运用其中一些方法,也略有成效。
但是很累。
“出去之后我就这样。”荒向白心承诺之后就往外走。
“帝今日也要出宫。”白心在后面提醒她。但是荒只是不痛不痒,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哦。”直到走出殿了,才突然止住步,回头,说:“以后商羽的事情不用向我报告。”神色淡然,带着二分认真。
白心无奈,心道:“我的正主子是帝啊。方才的我,有报告的意思吗?”
出了月殿,白心带路,一路上有白心的令牌倒也通畅。荒悠哉游哉地跟在白心后面,有点狐假虎威的味道。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