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恨楼的二楼上,还是上次的那个房间。上次来时根本没有注意房屋的摆设,今日来了,也是细细的看了,只觉得不像是寻常青楼女子的房间,倒像是大家小姐的闺房。一支独香寂寞的缭绕着,书很多,琴一把,棋一盘。
三人围坐在紫檀木圆桌边。静玄左边是痴痴望着碧寥傻笑的叶之航,右边则是盛装打扮后的碧寥,虽然自己的一颗心都在芷蓉身上,但是碧寥今日不似上次那样狼狈,鬓发如云,桃花满面,腰肢清雅,身姿轻盈,穿着粉色藕裙,着实让静玄惊艳了一把。
只是惊艳归惊艳,自己坐在两人中间,两人的目光都从自己身上经过。这位子,实在是有些尴尬啊。
更可怕的是叶之航进来后也没说什么话,只是拼命的喝酒,现在已经醉倒在桌子上,只剩下自己和碧寥两人,就更加的尴尬了。
见叶之航醉了,碧寥心中松了一口气,现在,没有电灯泡打扰,是她期待已久的和静玄的独处时间了。
本来还在忧心忡忡,何日君再来?没想到今日叶之航身后,忽然还跟着静玄,这让碧寥真是又惊又喜。
看见静玄在那里心不在焉的坐着,碧寥微微离座,弯下身来,向静玄一拜。
静玄一惊,连忙将碧寥扶起来,语气关切,“姑娘为何如此?静玄真是愧不敢当。”
碧寥的眼里饱含泪水,晶莹剔透,楚楚可怜,“上次,要不是公子救了妾身,妾身就恐怕早已被人侮辱了。如此大恩大德,怎能不报?”
静玄连连推脱,“哪里,其实是我皇妹云落救得你,不算我的功劳。”
皇妹?碧寥这才想起那晚的确是有个白衣女子破窗而入,救了自己,将刁强那个老东西狠狠教训了一顿。只是当时自己一方面是惊恐,一方面是一颗心都在静玄身上了,没有注意到有别的人。
不过毕竟不是养在深闺的大家小姐,沈碧寥见惯了这样的场面,便顺水推舟的说,“啊,那是,公主极为貌美呢。”这样接下去,大致是没有错的。
提到妹妹,静玄嘴角浮起一抹骄傲的微笑,“那是,云儿她武功也很高强呢。”
望着静玄微微上翘的嘴角,碧寥心中一动:这样看来,静玄应该和其妹关系很好,所以才会露出这种深以为傲的表情。
云落公主,沈碧寥在心中记下这四个字。
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碧寥转身回房,从房里拿出一个做工极为精美的荷包,双手奉到静玄身前,“这是妾身为了感谢公子救命之恩特意做的,很是下了一份心思呢,所以请公子不要推脱,收下碧寥的一片心意吧。”
的确是没有什么推脱的理由,不过是一个荷包而已,推脱了的话是会拂了她的好意的。
再说了,这个小荷包的确精致漂亮,送给云落她会喜欢的,反正是她救得人,礼物理应让她收着。
静玄微微向碧寥一笑,致了谢,将荷包别在腰间,看看天色也不早了,便告了辞,带着醉醺醺的叶之航离开了。
碧寥站在门口望着二人离去的身影,嘴角浮现出少见的开心笑容。太好了,这样就算是认识静玄了,其实,这种事情是急不来的,太急了,男人会以为你另有所图,所以得慢慢来,让他,慢慢的爱上我。
*
坐在马车上,马车滴滴答答的向叶府进发。
到了叶府门口,眼尖的小厮一眼看出是云茫的大皇子舒静玄亲自送喝醉了的大少爷回来的,便一刻也不敢怠慢。
一方面喊人通报,让老爷出来见客,一方面自己恭恭敬敬的把两人引进了正厅。
叶之航浑身酒味,已经醉得不行了,静玄便让他的两个小厮把他扛回房间,小心的伺候着,而自己,则坐在红木椅子上,等着右相出来。
等了半天还不见右相出来,静玄看着时间不早得早些回宫了,便准备起身告辞,说是下次再来拜访。母后虽然不疼他,但是也没有放任自流,若是犯了错,罚还是一样得罚的。
正要起身,只听外面一阵“悉悉索索”衣摆摩擦地面的声音,然后就闻到一阵淡淡的兰花香。
抬起头来,望着门口,那套鹅黄色的衣服早就换下来了,换成平日里最爱的碧色长裙。真巧,这也是静玄平日里最爱的颜色。
四目相对,眼波流转,此处无声胜有声。
静默了长长一会儿,芷蓉开了口:“也不多坐一会,现在就走了?”声线在空中微微发颤,似乎能够听见心跳的声音。
明明是很想留下来,陪着芷蓉多说一会话的。但总感觉有什么东西束缚住了自己,总是口是心非,说不出自己的真实感情。
静玄迟疑了一下,还是吃力的将分别吐出口中,“不了,宫门快关了,得赶回去,不然会挨训的。”
说完连自己也觉得这个理由够牵强的,都二十的人了,母后能怎样的训责呢?再说了,为了能和心上人多谈几句话,就算是母后训责又能怎样呢?
芷蓉是何等聪明的女子,这话是真心的还是推脱的理由难道会听不出吗?心慢慢的凉了下去,就像是杯中的茶,初始泡开时,是满腹浓香醇厚,可是等它凉了,便苦的发涩,连舌头都涩的痛,痛到心里去。
但是还不甘心就让静玄这么走了,没话找话的,芷蓉说道:“谢谢你送我哥哥回来,真是麻烦你了。”
静玄笑答,“没什么,举手之劳。”慢慢靠近芷蓉,感觉到她的留念与不舍,静玄有一刹那间的恍惚,她是在挽留自己吗?
芷蓉觉得自己还有千言万语可说,比如,她的心迹,还有捉摸不定的他的心迹。都想好好的谈一谈。
目光无意的扫下来,落到静玄的腰间,然后瞬间凝固,冻成冰。
青墨色的袍子上,很明显的,别着一只很精美的荷包,上面绣着两只鸳鸯,针脚细致,手法完美,不像是在外面买的,再说了,静玄一个男人,买这个作甚。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别人送的了。
晴天霹雳。别人送的荷包,别的女人送的荷包,而他居然接受了别的女人送的荷包。怪不得今天他不想见我,原来如此。
芷蓉的表情刹那间雪白,狼狈的捧着心倒退了几步。
静玄觉察到了芷蓉的异常,关切是上前扶住她,语气温柔,“怎么了,芷蓉?”
没想到芷蓉只是直勾勾的望着那个碧寥送给他的荷包,一字一顿的问他,“是有人送你的荷包吗?”
静玄不以为意的点点头,“是啊,是别人送的,怎么了?”
他的表情相当的镇定,没有一丝惊诧或是想要瞒住她的意思。只是坦荡荡的告诉她,这就是别人送我定情的东西,怎么了?
芷蓉只觉得天昏地暗,无力的向静玄摆摆手,说声不送了,就提起裙子,一路快走的消失在静玄的视线里。
远处,仿佛传来一个低沉的悲泣的女声,随着风声摆动,“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