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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的晚上,三千盏火红的灯笼由三千甲兵手持着,从城南叶府一直排到了云浮宫门口,照亮了整个合虚城。就如同一年前云落回来那次一样,沿街密密麻麻的站满了围观的百姓们。

这次是右相的独女出嫁给云茫的二皇子,为了表示隆重,还有右相的尊重,一切用度品级都是按照太子妃的制度来的。

八舆大轿在门口恭恭敬敬的等着新娘子上轿,可是新娘子还迟迟没有上轿的意思。

闺房里,早就是布置的异常隆重了,到处都是艳丽的红色和金色。叶芷蓉素日里只爱穿素色的裙子,这大红色的裙子已是多年没有上身了。摸着身上异常隆重的衣料,还有头上沉甸甸的凤冠,叶芷蓉只觉得晕眩。好像是纤细的脖子承受不了这样的重量一般。

望着镜子里的如花容颜,明明手感还似绸似缎,可是心里早已有了沧桑之感。

云浮宫里也早已是灯火通明,泰安帝,荣慈后还有文武百官,都在翘首等着皇室新成员的来临。

宫中的高台早就已经搭好了,只等皇帝一声令下开宴,歌舞团的人便鱼贯而出,开始献艺。云落穿上了轻纱制成的舞衣,坐在歌舞团的休憩室里,脑海里一遍遍的重复着舞步,生怕等会一紧张就忘记了。

碧山跟着两位侍卫哥哥还有阿珠姐姐,穿上了云龙卫的黄金甲,装成了宫中的侍卫,混了进来,等着看阿姐的舞蹈。

今夜讲武堂本来是放假的,但是第十小队很不幸的又很荣幸的被抽中去宫中轮值,补充宫中不足的人手。

二皇子宇玄骑着马去迎亲了,现在正等在叶府的门外,焦急的等着自己未来的妻子。等了许久都不见芷蓉出来,本来是想催催她的,别误了吉时。但是转念又一想,一如侯门深似海,今日一别,以后可就不能时常陪在家人身边了,顾此一念,便也不忍催促,只是静静的骑在马上,等待着佳人的到来。

虽是自己弟弟的婚礼,可是静玄今日却留在玄青宫没有前来。称是自己生病了,不宜出现在婚礼上。

也的确是不宜出现的,一面是自己打小就疼爱的胞弟,一面是自己魂牵梦萦的心上人,此时出现,只能徒添尴尬和一份悲伤。

不过说是生病了也没有骗人,三天前在荷花池边上吹风吹久了,便偶感风寒,要是素日硬朗的身体的话,一二日便也好转了,只是现在心如死灰,无心好转,病变一日日慢慢的拖下去,日渐沉重。

“静玄,这儿风大,还是回屋歇着吧?”一个轻柔的女声在背后响起。她一面闻言软语的说着,一边细心的将刚刚从屋里拉出的猩红色披风给静玄披上,手法温柔,细细的在领口打了一个结。

望着她那张温柔关切的脸,静玄投以感激的一笑,“多谢了,苡柔,这些天幸亏有你照顾。”

被唤做苡柔的女子笑意盈盈,“何来谢字?要不是大皇子垂怜,让小女子有安身之所,不然天大地大,小女子何处可去?”

眼似横波,眉黛如山,那个女子赫然就是当年的绮恨楼第一花魁——沈碧寥。

*

说起这里的缘故,又要回到一个月前。

那日,云落和碧山放了沈碧寥,准备把她送回到绮恨楼,但是沈碧寥却苦苦哀求他们不要把她送回到那个不能见人的地方去。碧山年少懵懂,不知道绮恨楼是什么摧残人的地方。云落却清清楚楚的明白,那个怎样的一个吃了人还不吐骨头的地方。

望着沈碧寥那张梨花满面的脸,云落心中忍不住为她怜惜。然后送了碧山回阿珠那里,叮嘱了她们关于碧山的事情,然后仔细想了下,想到大哥也是认识碧寥的,便直接把碧寥送到了静玄这里来。

静玄初始还犹豫了下,不知道该不该收留碧寥。但是想到人家已经跳出了火坑,总不能把人家又硬生生的推回去了吧?一个女子在外,无依无靠,也确实可怜,便收留了她。

既然收留了,就要有个名分,静玄仔细的在府中挑了一个自己的亲信,是个七品小官。帮碧寥落了户籍,成了那个人的妹妹,暂住在玄青宫里调养身体。连名字也改了,叫做“苡柔。”

本来静玄还担心她会在宫里住不惯,但是苡柔来了之后在,短短的时间内就赢得了府内上上下下所有人的欢心。

苡柔既然以前是绮恨楼的花魁,那么除了绝色的容颜之外,倒也是善解人意,才艺出众,见识广博。

圆月之夜,花影之时,徐徐清风,寥寥熏香,两人或谈天说地,品诗论茶,或是弹琴唱和,博弈天地。苡柔倒是帮静玄排解了不少郁郁的心结。最近静玄的病,也多亏了苡柔的细心照料。

一月之间,两个人已经相互熟稔,有时候甚至有了些微的默契。

披上披风,静玄直直的望着云浮宫灯火最为辉煌之处,嘴角只是一丝微的苦笑,心里阵阵的阵痛,百般郁丝,却下眉头,又上心头。

望着身边的解语花,静玄嘴角发涩的微笑,“苡柔,今夜天朗气清,繁星缭绕,我们喝一杯如何?”

知道最近静玄的心里不痛快,即使太医说了要戒酒的,可是苡柔还是端来了两坛子陈年的女儿红。

女儿红,乃是古时人家生下女儿后,就酿制的酒,待到女儿出嫁了,一二十年的时间,父母与女儿之间的恋恋不舍,足以让这女儿红变成一坛让人销魂让人愁的好酒。

静玄一边故作微笑的和苡柔讨论着诗词,一边不停的大口大口喝着女儿红,有时候喝的太急了,酒从嘴角溢出,也不理会。丝毫没有了大皇子平日的温文尔雅的做派,有的,只是一个失去所爱的失意男子。

苡柔静静的坐在静玄的身边,望着他那张强掩寂寥的脸,心中不由一阵阵的心疼,无尽的柔情就像是冬日里的温泉水,极力的想把他紧皱的眉头给温柔的烫平。

眼看着他嘴角溢出了酒水却也并不理会,苡柔伸出十指柔荑,细细的抹去了他嘴角的酒渍。

盛夏夜凉,静玄本来就患了风寒,今夜一坛酒下肚,意识已经模模糊糊了,只觉得全身冰凉,就像是寒冬掉入了冰河,冷的慌。

冷意吸骨食髓,渐渐将人腐蚀,此时,却有一抹春意般的温暖,覆上他的唇边。

那样的温柔,那样的温暖。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珍惜的握住那一抹暖意,用力的握紧,在上面留下一个个青紫色的印记,好像要把这救命般的温暖融入到体内去。

夏夜难得风凉,寒潭却今夜炽热。

银白色的月光,从千里之外的广寒宫远远的照射过来,一室清辉。

红尘中不得解脱的两个男女,耳鬓厮磨,吴侬软语,暖室内,一室春光无限好,嫦娥何必偷灵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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