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摸三天后,在凤吟离的命令下两人沿着水小溪朝水流低的方向寻找出路。
御凌紧紧跟在后头吃力的喘着气又擦了一头热汗,体弱的她根本跟不上凤吟离的脚步,却不能说出来,弄得不好就换来一个瞪眼。
“你早上没吃饭吗?真是麻烦。”感觉到御凌越走越慢,凤吟离停下来转头没好气喝斥道。脸色够黑。
闻言御凌心虚的低下头,双手紧紧攥着衣角低声咕嘀:“对不起。”是他走得太快了。
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承受着自已责骂,莫名的怒气涌上胸膛,凤吟离正想过去拎起她脖子大骂一通。
然而剑眉骤然蹙紧,瞳眸凝缩,杀气!
无形的杀气涌动在这片静劾的世外界园间并悄悄的从四八方迅速逼近。
他用尖锐的目光打量四面八方,而后快速走到御凌身边沉声道:“一会儿紧紧跟在我后面别乱动。”
阴鸷的面色布满少有的严谨与凝重,狠狠撞击着御凌睁大的眼睛,这么严厉的神色也就在不久前的那场撕杀中见过,她立刻点点头,心中亦明知情况不妙。
果真不出凤吟离所料,不出半杯茶时间,大片杀手如同冬日鹅毛大雪般从八方纷纷闪身出现。
看着数不清的明晃晃的剑,反射出扎痛眼的光芒,凤吟离咬紧牙关,不动声色往后紧退几步恰将御凌拦在后方:该死的,居然来了这么多人。
为首的那名杀手目光深邃绽露着血色一般的狞光,他冷冷说道:“三王爷还是束手就擒吧,我等奉命抵抗着格杀勿论。”
“本王从不知道什么叫‘束手就擒’”咬紧的唇齿间挤出几个字,他已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那杀手亦不再多言,大手一撑命令:“上!”
就见刀光剑影交错,凤吟离一手拉着御凌一手与无数的杀手对抗,纵然他武功再高强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数不清的杀手潮水般涌来,凤吟离身上不知何时已经挨了几刀,呼呼的往外冒着鲜血,鲜红的色彩扎进御凌眼中,但他攥着御凌的手丝毫不肯松半分,反倒扣得更紧,恨不得把她骨头都掐个印子出来。
似乎是第一波功击之后,对方在首领的暗示下全尽数退至其身后,凤吟离浑身一个踉跄险些吃力不住,他狠狠拉着御凌退到高耸的山崖边紧靠着岩石,借以支撑自已已然无力的身体。
粗喘着重气。
“王爷这是何苦,我们只是请王爷前去教中做客数日。至于王妃……”首领露在蒙面巾外的厉眼半眯起来透射出杀机,看在御凌心眼中狠‘格噔’一下。
无端端的就想起当日马儿受惊时秦妩烟那番话,她为何肯定这帮杀手是冲着自已来的?
她能看得见,凤吟离当然更不会忽视掉。
这一时刻仿佛又听见了曾经自已被虐待时那直剐着骨头般恶毒的口气:“虽然本王不待见这个女人,但是拱手相让。做梦!”
如同御凌的疑惑相似,凤吟离已然怀疑这帮人莫不是凤吟轻派来的?他已经晓御凌真正的身份,即然得不到手干脆来个玉碎瓦全?
但不到半刻这个念头便否认了,若真是大皇兄他只会装出一副痴情的样子把御凌从自已身边勾搭走,然后故做婉惜的摇头:虽说是三弟的正妻但即然三弟不待见,而大哥也不忍眼睁睁看她一个弱女子日日受苦,唯有将其带离火海才能救她一命。哼!那才符合他虚伪的性格。
“看来王爷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首领高扬起手来,仿佛当头的太阳将所有的光线凝聚在他指尖,只肖触及便是轰然暴发,天崩地裂。
这一次,他们没有挥剑冲上来,而是‘哗哗’整齐的收回剑,万丈光芒倾旋间褪去。
冷汗从凤吟离额角沿着脸颊缓缓流淌,他绽开冷得发寒的狞笑,咬紧牙关:“想杀本王?就凭你们!”
却在下一秒,每个人都从背后拿出一张弩,搭箭,上弦,数百张弩全部瞄准不远处的两人。
一下子两人成了活靶子,这个状况下谁也没有活下的机会。
御凌被抓紧的手腕扣得发白,然而在这个生死忧关的紧张时候根本感觉不到痛,她突然抬起头来抓紧凤吟离的衣服急道:“王爷你把我交给他们的吧。他们应该不会伤你性命的。只要……只要您请母妃放了锦妆,让她自已回乡去。”
“住口。”听她这么没出息的话凤吟离当场想掐紧她的脖子把那颗脑袋狠狠撞到崖石上撞出点出息来:“本王说过没那么容易死。”
赤红的眼中那缕清秀的倒影焦急的咬紧唇,生生咽下即将说出的话。
眸光闪了一下,凤吟离邪恶道:“再敢有刚才的念头本王一定让你那个丫环好看。”
笑话,她怎么可以随便死?
耳畔冲入的是拉紧弦紧迫的声音,那些箭一触即发,生死尽在弹指之间。
凤吟离不动声色带着御凌连连后退,尽量用他高大的身躯拦住他们的视线。
然而就在杀手首领高高扬起手掌即将落下时,从不远处,上方,几近是十多个方向同时如暴风骤雨般射下无数箭矢,连绵不绝,当场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绝,那些杀手箭还未发便在万道箭雨中纷纷倒地。
刹那之间眼前一片血海,那些箭头扎进人的身体里有的穿出个大窟窿,血往外滚滚直流,有的在皮肉间生根,将一个先前还能打能活动的人扎成了刺猬。
御凌和凤吟离都被这突然发生的惊怔了。
就在他们愣神的当口,从八方出现数千名身穿皇家侍卫服的锦衣卫,为首的是名衣着朴素,迎风翩翩,但是目光锐厉的男子。
他大步走到凤吟离面前深深的跪下:“属下贺连飞雪救驾来迟,望王爷恕罪。”
而后他站起来转身指挥着手下收拾残局。
就在眨眼之前他们还如同刀板上的肉任人宰割,然而一眨眼过后便已逃出生天,情势峰回路转。但御凌腿脚还有些虚软发麻。
凤吟离斜睨了她一眼,没好气斥喝:“真是没用。换做烟儿可吓不到这副鬼样子。本王真不明白就你这胆量还杀人?”
而后不顾御凌的意愿拉紧手逼着她走路。
此时那名素衣男子也走了过来,看见两个人别扭的样子扬起一抹耀眼的笑容:“原来王爷王妃感情如此深厚,百闻不如一见。想来道听途说也不尽然全是假话。”
“贺连飞雪,你安乐日子过太久了,本王在考虑要不要把你调到边关去。”
却见贺连飞雪一派淡闲面不改色,戏谑道:“下官相信王爷您不会这么做,因为王爷心怀‘仁慈’,当年没有调走下官,今天更不会。”
他刻意加重了两个字,对凤吟离更多的是状似朋友间的亲密。
这叫御凌禁不住好奇细细打量起这个人来,比起凤吟离,凤吟轻,他给没有那么犀利的压迫,更没有皇族的高高在上。
他给人的恰似是一缕流入干涸之地的清泉,温润如玉,和颜悦人,明明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穿着寻常的降紫色长袍,却在轻风的涌动下衣袂翻飞,随意披下的长发向身后飞扬,即便混在人群里亦仿佛是独立泰山之巅的嫡仙让人无法乎视他的存在。
想着想着,不由自主的视线流向清澈无瑕的天空,明眸波光麟麟漾起一汪水色,粉嫩的唇角不知不觉漾开一抹潋滟水色般灿烂的微笑,那一瞬间,如同娇阳绽放,春回大地。
不经意看去一眼的贺连飞雪刹那间仿佛当头惊雷,懵怔在原地,灵魂最深处翻腾起几乎埋葬了千恨年的呐喊,咆哮得撕心裂肺。
凤吟离低首阴沉的视线落在御凌自然流露的小脸上,僵硬的心弦倾刻之间狠狠的颤动,这一抹笑靥美得颠倒从生,如同烙印一般死死的印在了骨血中。
哪怕是很多年之后,孤独的他站在皇宫最高之处睥睨脚下的千秋江山,总会悔不当初年少轻狂时那段荒唐不堪的岁月,唯一给以安慰的就是这抹清灵的笑容,是他永远不愿望却的幸福,更是午夜梦回挥之不去的梦魇。
凤吟离的脸黑了又白,白了又黑,好在御凌并非直直望着贺连飞雪愣神,否则他不知又要发什么疯。
“喂,发什么死呆,快接着走路。”
不由分说再次攥起她,御凌在他声威并喝的同时,不得不抬起发麻的腿脚,不过来来回回走几遍,身体也就不那么麻木了。
有了贺连飞雪亲率的御林军,一路上倒也不用再担心安全的问题。
直到走出山谷之际已位处离京较远的乡村。
回头望着身后蜿蜒小道,凤吟离边走边疑惑道:“当时本王自已都弄不清掉在了哪儿,你是怎么找到本王的?”
“对下官来说一点也不难。只要抓住黑水神宫那帮杀手的痕迹悄悄跟在后面便可。反其道而行是在下的强项。”
这个人说话一点也不脸经,明明就是投机取巧却被他全攒成自已的本事。
凤吟离脸又黑了一半,大掌‘亲切的’搭上贺连飞雪的肩头,抓紧,银牙咬得‘咯咯’做响:“那本王与他们打斗时你不正在一旁?竟然看着本王受伤而不顾。”
他恨不得当场给他来个身首分家,可偏偏此人是父皇的亲信动不得。
这一点御凌早在听贺连飞雪那番话时便已想到了,她默不做声只是静静看着,黑亮的大眼睛仿佛会说话扑闪扑闪的流光溢彩。
肩头骨骼几乎要被掐成碎片,贺连飞雪一张俊脸惨白如纸,流着冷汗,笑得极为牵强,强打起精神争辨:“一来下官听说传言王爷年纪轻轻武艺高强,于是怀抱了很少的一点点好奇之心,二来皇上有令不到万不得已不得出手。在下只是奉命行事,绝无半点私心。”
“算你聪明。”
恨恨松开手,其实他也猜得到父皇的用心,看来父皇宠爱大皇兄之余,也并没有放弃他这个小儿子。
迎面走来几个衣装仆实的村民,他们脸色悲伤推着几辆小小的板车,每辆车上都躺着一个盖着被子熟睡的村民不知要往哪儿去。看见一大队官兵时先是疑惑不解而后吓得赶紧退到一旁。哆哆嗦嗦不停作揖。
贺连飞雪的目光一直随着那几人身影盯了很久,而后无人察觉之下几分凝重敛在眉角,他命令锦衣卫停下,遂上前用他闪闪的笑容搭讪:“几位大哥这是去哪儿呀?”
他本是当朝二品大员,又是玉树临风,气度非凡,这些乡民还当见到了仙人,立刻上前恭敬做答:“这位官爷,咱们同乡病重,正要带他们去城里瞧大夫呢。”
说罢难过的看了伙伴一眼,又是哀声叹息:“官爷您别怪我罗嗦。咱们村子里有好几个人都得了这病,晦气的很,您还是绕道走吧。”
这时御凌已经悄悄走到板车旁仔经打量着那几名病人的面色,然后面色凝重回到凤吟离身旁小声说道:“王爷,他们染是瘟疫。”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凤吟离听得见,当下就见他脸色猛然阴沉,斜睨眯起回视御凌,显然不肯轻信。
见状御凌小声辨解:“小时候我家乡也闹过这种病,几乎是一夜之间传遍了十里八乡死了好多人。幸好当时有一位高人施以缓手,我也跟着学了一些。眼下这里似乎还没有传开,正是扼制的好时机。”
此刻贺连飞雪也面色忧重的走了过来,听力极佳的他将御凌的声音听了进去,像是松吁了口气道:“下官之见与王妃相同。王爷,此事可大可小,万不能乎视。”
沉敛片刻,抬眸,愈发得深沉:“你当真会治?”
“千真万确。”喜悦之情涌上心头,御凌回头向那些质朴的村民看去,而后回应:“王爷就让我留下来吧。等事情了结我再回京去。”
半响,从泯得发白的薄唇间逸出极轻的一个字:“好!”
“下官代这些村民谢过王爷。”贺连飞雪诚恳的向他弯下腰。
然而接下来凤吟离的话令人大惊失色:“本王也留下来,直到疫情得到控制为止。”
“万万不可。”惊叫声出自贺连飞雪,因凤吟离的决定而神色惊惶:“王爷千金之躯怎样冒天险。下官立刻派人护送王爷回京。至于王妃,下官也会留下保护王妃平安。”
极讽刺的向他惊忧的面色剐去一眼,震得贺连飞雪几乎招架不住,然后恶毒毒的从御凌诧异的眼前掠过:“王妃都不怕死留在这里,难道本王堂堂一介亲王还不如一个女子吗?传出去叫本王颜面往哪儿搁。”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听起来有点像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