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溶这个人,很聪明,也很有才情。
这是夜里卫娴嘴角叼着根野草根侧身背对着篝火假寐时内心的感慨,四处是重重的呼吸深,这是大家第二次露宿了,只因这行到傍晚,里这前头的小镇只剩下三里路的时候,却是被一棵五人合抱的枯树横挡在路间,挡了去处。
而卫娴,却是不敢睡。
露宿在外,除了常梨外,其他人轮流值夜,此时,正是轮到姜溶守在火边,这可是个接情报的好时机,卫娴要等,要耐心的等。
此时正是皓月当空,林子里有些微凉,好在姜溶将火生得极旺,熏得人暖暖的,偶尔传来猫头鹰和夜莺的交响,清晰可闻,更是给这夜里,添了分诡谲的静谧。
“卫兄还没睡啊。”身后一声轻轻的喊,却是让卫娴从头凉到了手指尖。
姜溶靠着身后的一块花岗岩,笑着又是说道,“卫兄既然没睡,不如一起过来说说话,烤烤火?”
卫娴揉着眼睛就是起了身,一副被唤醒的样子,懒散一句,“太子殿下刚才喊我?”
姜溶低头一笑,“你还是像白日一样,喊我姜公子或者姜兄比较好。”
“太子就是太子,哪里能和我们这些乡野人家相提并论。”卫娴边说,边起身取过这火边正烤着的冷馒头,自己掰了一块,又是递过一半给姜溶。
“卫兄自谦了,”姜溶狠狠地咬了一口,“而且,卫兄也不见得是这乡野人家。”说罢,又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卫娴。
卫娴眼也没抬,面对姜溶的试探,只是回了句,“太子抬举了。”
“小心。”姜溶突然拉着卫娴身子一倒,卫娴手掌才是触地,就是听得刷刷两声,这方才靠着的花岗岩上就是插着两只箭,箭头已经全入石中。
有人放暗箭!
本想喊着大家起身,可这话还没喊出口,这丛林里头又是齐刷刷地射来一阵箭雨,此处无地方可躲,四野开阔,这在暗处的对手,俨然是将自己这一群人当做了活靶子。
卫娴握起流光剑,方想出手挡剑,此时一直打坐闭目鼻息沉沉的璇玑子忽而睁眼,捞起身旁的昆吾剑,剑未出鞘,璇玑子脚踏生风,只是端着剑身挥着袖袍反身一档。
手腕翻转,剑舞生风,快似无影,一阵晃眼的晕眩中,密密麻麻的飞矢却是被璇玑子轻而易举地挡了回去,璇玑子扭过头,皱眉对着卫娴恶狠狠的道,“一味就图自己上,是想死在老头子我前头吗?”
卫娴猛地一吓,嘴角却是会心一扬,夺了流光剑就是紧紧跟在璇玑子后头,却是被璇玑子又一句,“你去看着常梨。”
卫娴退身,姜溶有伤,护在侧翼,盯着这花岗岩上的那两支箭的金色箭翎看了许久,沉眉说道,“是元姬的人,”末了,又是冷冷哼了一句,“为了她那不成器的儿子,她还真是舍得。”
元姬,晋国国君如今最为宠爱的一位姬妾,卫娴一路上也是有所耳闻,听得最多是,便是说这元姬如何仁厚端庄,心慈面善,时常接济百姓,只不过,没想到这美人皮下,也藏着颗这么歹毒的心。
穆峰和璇玑子一前一后立于阵前,四周顿时一片宁静,那灌木丛里黑衣人一个个都是目光闪烁,卫娴瞧了个仔细,这四周的人,不下于二十个人,各各都是杀气重重,就似鱼鹰看着这一锅的活鱼般的虎视眈眈。
月下的刀剑反着寒光,衬着这皓月静悬的夜愈发阴森森的。
璇玑子却不惊,反是负剑而立,扬声一句,“昆吾剑一出必见血,若还对这滚滚红尘还有所流连的,请回吧。”
卫娴蹙眉,心里嘀咕,师父和这些人浪费口舌做什么,只要亮出昆吾剑,必是绝杀。
正思索,这四周的草丛却是传来嗖嗖接连好几声,这是利刃划破血管,鲜血飞溅的声音。
卫娴下意识地转眼就是看着姜溶,那一脸的淡然,顿时,就是给卫娴心中添了不少安全感,若是自己没猜错,这应该是姜溶的影卫,算起来,也算是自己人。
“殿下,属下来迟,让殿下受惊了。”带头的一个影卫首领对着姜溶就是拱手跪下。
姜溶冷眉点了点头,“可留了活口?”
半跪着的首领摇了摇头,低头道,“属下无能,未能赶在那些刺客自尽前将其擒获。”
“罢了,既然人家抱着必死的心来,擒获了又能如何。”姜溶叹了口气,又是用余光扫了扫这看似与世无争只是闭目养神的璇玑子,还有这在璇玑子旁捧着昆吾剑的卫娴。
挥挥手吩咐了手下的人安排了后事,姜溶只是捏了捏鼻梁,又是昂首站在风里,只想让自己清醒一下,看来,元姬这回,真的是着急了,最近父王欲要亲征的意思越来越明显,估计,这元姬就是要趁父王离朝的时机,直接让自己死在路上。
从那拦路的枯树开始,到这半夜突如其来的暗箭,一步步的,果真是安排得极好。
果然,这临淄的繁华里,总是藏着无数深渊和诡计,不过,这个游戏,也是越来,越有趣了。
“姜溶哥哥,梨儿好怕。”常梨眨了眨眼,又是捏着姜溶的衣角轻轻拉了拉,这副可怜样,真是让人无法拒绝。
“怕?是因为刚才被吓坏了?”姜溶反问了一句。
“恩,”常梨点了点头,“姜溶哥哥,你陪在常梨身边好不好。”
“既然是这样,”姜溶嘴角轻轻扬出一个极好看的弧度,看着常梨一脸满足而期待的样子,流利地吩咐道,“穆峰,你领四个身手最好的影卫护着常姑娘去马车车厢里休息,切记,是要寸步不离的保护。”
“姜……,”常梨还欲再说些什么,穆峰却已经是冷冷地伸手一请。
折腾了近一宿,再枕上垒好的软草垫子时,天将拂晓,璇玑子一直盘腿打坐,看着一直在睡,又似一直未睡。
郁葱葱的野草叶子上都已经沾满的露珠,林间泛着一股清凉沁脾的味道,周围是悉悉索索的声音,那是姜溶的影卫在处理尸体,正常人遇袭后都会尽快离开此地,可姜溶偏不走寻常路,所谓,刚发生过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一点,卫娴倒也是很赞同。
卫娴侧身而卧,偏头看了看靠着岩石上姜溶,轻轻开口问道,“元姬要杀你?为什么?”
姜溶面无表情,手上挑着枯枝拨弄着火星,“杀人是不需要理由的,不杀人,才要理由。”
卫娴打了个哈欠,感叹道,“你们王孙贵胄真是不得安歇啊。”
姜溶怔了怔,轻轻一笑,“卫兄,这是乱世,哪里,都不得安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