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娴身子一僵,床头的轻纱轻撩着卫娴的眼眸,眼前的姜溶慢悠悠地睁开眼,如漆染的瞳仁看似慵懒,手上箍着卫娴的劲道却是丝毫未减,“卫兄,你刚才,演得真差。”
话已至此,卫娴索性单手托腮,声音绵长似春水一般,“姜兄的意思,是要教我怎么做了?”
姜溶一听,脸色微变,手上的力道一松,卫娴趁机就是揽着衣服起身穿上。
“你倒是害羞了,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怕。”姜溶身子半僵着,看来,姜溶内力虽然深厚,中了安魂香还可以这么快清醒过来,但是,也无法完全摆除安魂香的药效。
“我起初也以为,无所不能的太子殿下不会这么轻易地就中了我的安魂香呢。”卫娴话里藏着几分得意。
“罢了,你天生就是个不服输的,嘴皮子上的胜败也要一争到底,”姜溶嘴角不经意地一笑,“这一点,我早就习惯了。”
习惯?卫娴不禁就是多瞟了眼姜溶。
“我是说,”姜溶喉结有节奏地律动了两下,“咳,你们卫家一个个不都是铮铮铁骨,于浮沉乱世中傲然独立,骨气昂昂的吗?”
卫娴伸手拽过被褥,侧目道,“姜兄你口口声声都是指明我是什么卫家后人,天下姓卫的何其多,姜兄说的是哪一个?”
姜溶仰面躺着,暗自运气调理,“晋国第一大将军,卫庄,一把双月弯刀,一骑陈国汗血宝马,挥临城下,日月遮天,于滚滚黄沙中取敌军上将首级,回时,缨带铠甲上却是一尘不染;卫奢,卫庄之子,五岁习武,十二岁在临淄摆擂台接连三日无人能胜,十六岁射虎,十八岁参军,二十岁就已经是立下赫赫战功,当是我晋国好男儿的典范。”
卫娴冷冷一句,“可这些典范,不是都被被灭了满门了吗?”继而眉眼一转,又是试探了一句,“太子殿下知道得这么清楚,又可知道是谁下的手?”
这正是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要追寻的答案,那日灭门大火,自己从娘亲身下爬了出来,之后三日,过的都是离魂乞丐一般的生活,最后,是被父亲的一个旧部收留,让自己喊他薛老头。
在薛老头那,卫娴呆了七天,两天痴傻,一天只顾捧着流光剑流泪,直到这薛老头扒拉给自己半碗咸菜咽粥喝的时候,看似无心的问了句,“女娃娃,你可想报仇?”
“报,我要报仇,我要让那些杀死父亲母亲的人生不如死。”
“那好,要报仇,就必须让自己变得更强,往西走,有处丹霞山,里头有位高人,你且求他学武艺,待到你学成了,就回临淄找我,老头子我带着你报仇去。”
“我的仇人是谁?”
“等你学好了,再来找我的时候,我就告诉你,总之,你要记得,要远离两种人,姚国人和晋国人。”
“可是,我也是晋国人。”
“不,”薛老头愈发的笃定,磕着手里的烟管,“那日灭门后,你就不再是晋国人,你的名字,已经登上了死人簿,之后,你谁都不是。”
风静帘歇,恰巧停在卫娴手上的那一缕,婉转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外头,是露了半张脸的初阳,熏得这触手生凉的被褥,似乎都开始暖和起来。
卫娴回头,看着姜溶的眼里的饶有兴趣的打探,又是重复了一遍自己方才的问题。
“我不知道,”姜溶声音上扬,“看来卫兄,很关心这临淄卫家,那又可否请卫兄告诉我,卫兄这个姓,既然不是来自临淄卫家,又是承的哪一系?”
卫娴扑哧一下冷哼了几声,掀帘下床,一甩床帘,“你既然没有告诉我我想知道的,我又何必与你多说,你还是先安静地躺着吧。”
说罢,卫娴就是合了衣裳,翻窗出去。
姜溶半声冷笑,只需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自己再稍运气,就可以自由行动。
忽而,一阵酥麻,抬手一看,这方才唯一能动的右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又被插上了一根银针,先是右手麻得不能动弹,继而就是全身,是方才那小子和自己贴身说话的时候,竟然就……好,行,兵不厌诈,你这招玩得真好。
卫娴前脚刚从窗户外头以一个不甚优雅的姿势摔进房里,外头就是店小二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公子,起床否?晋国迎接的使者来了。”
使者,君命之使,如今这处小镇里晋国都城临淄尚还有二十里地,晋国君主就是早早地派了使者来迎,难怪,这店小二会如此一惊一乍,这可是莫大的礼,可是卫娴知道,以自己家师璇玑子长歌一剑向天笑的剑术和晋国第一剑者的身份,再大的礼,都受得起。
方敛好衣裳出门,客栈前已然是一字摆开的车水长龙,为首的使者身着正装,四十岁的模样别样的儒雅端成,见到璇玑子握剑出门,上前就是拱手行礼。
卫娴眯眼,看着远方尘土飞扬,黄沙漫漫,也不知是某些人走得太急,还是来得太匆,身旁的店小二看了,识趣地悄声解释道,“这是和公子你们一同来的那个小丫头,今个早上,我才打开店门,就有一大伙人来找她,也不知是生了什么小姐脾气,没多会,这小丫头就是领了一窝人气冲冲的走了,连封口信都没留下。”
走了也好,卫娴收了收目光,按照这常梨莽撞的性格,只怕,还没找到她姐姐常媛,她自己却就是在临淄这卧虎藏龙的地方丧了命。
姜溶也在场,一身雪白长衫衣裳,束起的发结成一个好看的髻,对插着一根玉簪,卫娴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姜溶,气度非凡,对自己,却是视若无物。
如今自己,算是和这太子姜溶结下孽缘了。
卫娴守在大堂,正是等着师父换好了那觐见国君的正式礼装,穆峰却是抱拳而至,对着卫娴冷冷地来了句,“太子在客栈东边的那处断崖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