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以后,就意味着你必须去面对儿时不必面对的烦恼,意味着你所有愚蠢的行为不能再用天真的笑容去弥补,也意味着你不再会为了一颗玻璃球而放弃了手中的珍珠项链……魅惑的外衣一旦被撕开,便和长大后一样,意味着你所认为的专有将不再是只属于你的唯一。
冬天一过,霎时春暖,花开叶绿,浪漫和残酷一样真实,在无数景色的映衬下万般风情,让人沉醉,痴迷,让人投入,盲目。每一次感受到的心痛都是来自他心底,却纯粹的让人想去珍惜。
老人们说遇到想遇到的人,就抓住他的手,否则自己会无助要失望;可是如果走着无尽的路,却发现他早已不再身边,不哭,不哭,做他心底骄傲的公主。
第一章 裂锦
雪潇潇不停飘荡在梢头。今年的春天并不象春天!已近三月,昨天还天朗气清,今天却飘起了隔年的冬雪。
或者说那是场迟来的雪……
半年前他对她说要陪她看那年的第一场雪,她努了努嘴角说她喜欢春雨而不喜欢冬雪。他只是淡淡地勾起嘴角。让她觉得他明知雪不会来了才轻易地给她一个承诺。
被她言中,去年冬天风潇潇不停,雪却始终不见踪迹。就好像他的承诺消逝在空中,再也看不见了。她轻笑出声,这样也好,反正对他,自己一直是吝啬的……
春锦斜倚在竹榻上,闭了眼,任竹榻上传来阵阵凉意,粉色的皮裘上落了斑斑白雪,似只只蝴蝶。
然,青丝依旧,丝毫不沾白雪,发间墨绿色针状物闪着奇异的光彩。
苷罗草!(能解天下奇毒)
苷罗草慢慢散发着香气,那墨绿色小针愈发的光亮。
春锦眯着眼,听它们发出沙沙声,“毕竟是春天了”。春锦站起身,上楼,走到窗边,抬头望向城里……风卷着雪片打在她脸上,她忽然觉得左脸颊火辣辣的,瞬间,泪涌出眼角。十年前的一幕又浮现在眼前。
*****“丑八怪,走开,走开。”
女孩瑟缩着,任一群男孩子向她扔石子。
“你们干什么?”
女孩闻声抬头,看见一个稍大的男孩怒视着那群孩子。
“那个丑八怪……”男孩们的声音渐渐小了。
她好不容易挺直了腰,听到他们的话,她又不由自主的拿手捧着左脸颊缩到一边。
许久,她发现周围渐渐安静,于是她抬起头,对上男孩的眸子,她看到男孩的笑容瞬间僵住了,嘴角牵动着道:“你……你好,姚碧落。”说着男孩伸出手去拉她,可她听着男孩微微发颤的声音,捂着脸从他肩下穿过,跑的老远。*****
多年之后,当春锦听说碧落黄泉的时候,她轻蔑地笑着,笑得听者后怕。春锦的嘴角勾起一缕浅笑,她疑心是不是从那时起他就已经存在于她的心中?!她放下手,趴到窗上……
*****她跟姚碧落第二次相遇,是在红豆阁。那天把抱琴来到红豆阁,肃杀之气马上包围了她,可她却不自知的继续向里走,“红豆?”
她的声音回荡在阁楼里,余音不绝。她闭了嘴,毕竟这样的寂静是不属于平时的红豆阁的。
春锦没有回头,或是说不敢。琴弦碰到她袖中的硬物发出刺耳的声音,伴着木板的吱吱声,让她莫名地害怕。走上二楼,看见正中坐着的男子,她的害怕转为迟疑。男子一袭整齐的装束在周围凌乱的桌椅映衬下显得尤其刺眼。
男子悠闲的地顾自小饮,却在春锦移动脚步前开口了,这倒出乎她的意料。
“姑娘可否为在下弹奏一曲?”
春锦抬头看他,男子的眼神却仍然漠然。
那样不屑的眼神!
春锦决定不理会。
春锦其实有点生气,她讨厌他那种目中无人的样子。她于是笑了笑,像自我安慰似的。然一把尖刀打破了沉默,“啪”,随着尖刀落地,男子面前的桌子也随之粉碎,男子饮完杯中酒,轻笑道:“二哥近来可好?”
刀光剑影,春锦轻挑琴弦,流畅的琴音铮铮。
“铮”。
春锦的指尖开始微颤,铮铮乐音戛然而止。春锦愣在那里,心底却似被人揪住了,她屏息注视着眼前的人。
持刀男子伴着琴音停止重重摔到了地上。锦衣男子仍然气定神闲,道:“二哥?”
“碧落黄泉。”刀哐的一声倒在地上,宣告着主人的失败。
男子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却见春锦按着肩头,斜倚在桌上。
他蹙了蹙眉,勾过长椅道:“过来。”
春锦愣是瞪他一眼,没有移动脚步。男子于是挑了挑眉,掏出汗巾擦起手中的黄泉剑来。
“姚碧落!”春锦一手支在桌上,话中充满轻蔑。
姚碧落闻言浅笑,如此挑衅的唤他的人不少,但从来都不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她们要么凤眼微合扑到他怀里,要么心惊胆战躲得老远。通常对这两种反应他都是默许的,而春锦的口气却让他难得好奇起来,他轻蔑的笑笑,好整以闲得望着她。
春锦咬了咬下唇,肩上的毒开始发作,她硬是咬着牙对上姚碧落的眼。他也注意到了,她肩头的血是黑色的。
他开始有些替她担心,却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她。春锦没好气的笑了笑,不假思索解下肩头的系带露出因为中毒而发青的肩。春锦用余光斜睨了他一眼,发现他仍盯着她,她于是冷哼了声,也不知道是因为他还是因为毒。
没时间分辨!
她拔下发间的墨绿色小针按在肩头,血马上变成了红色。春锦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是因为毒已经解了,还是因为知道在他身边什么危险都不会有?!她又分辨不出了。
也许是什么并不重要吧。
系带,春锦抱琴走向姚碧落,一脸挑衅的站到他面前。
姚碧落有那么一瞬是愣住了的,忽然恍过神来,道:“苷罗草?”
春锦微笑着,递上另一枚墨绿色小针,“十年前公子曾救过锦儿,不过当时公子似乎也被面前的丑丫头吓到了……”春锦顿了顿,话中充满了嘲讽,笑道,“所以,还来不及向公子道谢呢,没想到十年就这么过去了……”
她怎么会忘记当时他的脸色?那样的眼神,与世人一样的不屑与厌恶。*****
萱楼传来玉笛声,不自然地打破了春锦的回忆。是秋袭?!春锦微微皱了皱眉,这段日子,萱楼经常传来这种凄凉的曲子。
春锦至今疑惑不解,如秋袭,那样高贵温婉的大姐,何时这般凄然。
平日里闲来无事,冬儿唱曲,夏雪弹琴,春锦吹箫,而秋袭便会跳起令女子都为之倾倒的舞蹈。而如今,秋袭的笛声给春锦又添一层愁云。
比起绛仙阁的盆栽,萱楼是更象春天的。春锦向来不喜欢在院子里种花,总是伺弄一些奇异草树,而在萱楼,当眼前的繁华放肆的开出来,不难想到,主人会是如此倾国美人!
随风而至的便是一阵笛声,桎儿提着水壶跑上楼,“小姐,那盆迎春活过来了,开的好漂亮。”
秋袭放下玉笛,红唇微张着,似乎有什么话想说终是没说的样子。把玉笛递给桎儿时,玉笛上晃荡的流苏让秋袭恍了神。那是个编织精细的小坠子,细看来便是两个调皮的童子。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那时两小无猜,他信誓旦旦说等到战乱平息便娶她为妻。可十年了,内忧外患均已不复存在,他在失踪七年之后终于成亲了,但妻却不是她。
不提也罢,秋袭走到楼口,扶着栏杆向外张望。
“真美。”秋袭的嘴角扯出一丝笑容,望着满园郁香,“桎儿,你说哪一朵最美?”
“恩。”桎儿放下手中的活,走到秋袭身边,“我看看,每朵都美啊。”
“可惜,满园春色,总有最美的一枝。”秋袭背过身,靠在竹栏上。“即使是最美,终有一天会凋谢。到时满地黄花堆积,新蕊却仍然放肆地开出来,赏花的人还能猜到残花当时的美吗?”轻叹着,秋袭若有所思地回到里屋。
“小姐说什么,桎儿不明白。”
接过桎儿递过来的茶,秋袭笑道,“桎儿不明白最好,不明白也就不会因为它而心烦。”是不是人也一样?!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愁。
秋袭坐在镜前懒懒地画眉,桎儿一脸欢喜地说:“小姐是桎儿见过的最美的美人。”
秋袭转过身朝她笑,“谢谢。”再美,又与谁看?
“桎儿,去告诉妈妈,我今天去锦绣厅跳舞。”
“哎呀,我的小姑奶奶,你可是我这红坊的活菩萨了。”秦妈妈满脸堆笑,一进门就拉着秋袭嘘寒问暖。“你说我们心有灵犀吧,你刚要叫桎儿去我那,我就来了。我可是听见了的,今晚一定来啊。”说完秦妈妈便溜之大吉。
“小姐……”
“别担心,事到如今,我反而解脱了,这副皮囊,谁爱看谁看去,我也就剩这个了。”是啊,自从18岁那年卖身进了红坊,她还能留给他什么?而如今,他有了妻,妻不是她,所有的一切便就此了断,如过往云烟。
秋袭忽然大笑起来,“这大概就是豁出去了吧。”敛了笑容,秋袭道:“桎儿,你去问问锦儿她们今晚去不去?”
桎儿没吭声,匆匆赶往净雪轩去了。
锦缎虽美,被撕开之后,竟是伤心。